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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3)


  采聲一變而為驚呼,然而就在這極端危險的時候,谷之華也顯出了她非凡的本領,但見她身子一弓,腳尖在杖頭上輕輕一點,登時倒縱出數丈開外,在場的邙山派弟子,除了曹錦兒、翼仲牟等有限幾人,其他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只道谷之華已被滅法和尚的鐵拐打翻,掩面不敢觀看!

  金世遺仰天大笑道:「妙啊,妙啊!這叫做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曹錦兒你看清楚了?」他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震得滅法和尚的耳鼓嗡嗡作響。滅法和尚這一招殺手被谷之華逃脫,自有點喪氣,再被金世遺縱聲嘲笑,禁不住心頭煩亂,但他怕招惱了金世遺,在這時候又不敢惹他,只好屏氣凝神,專心去對付谷之華。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谷之華一聲嬌吒,劍光如練,又殺上來。谷之華得金世遺提醒,這一上來,劍法又變,但見她有如蝴蝶穿花,蜻蜓點水,劍招一發便收,稍沾即走,以輕靈之極的身法,展開了迅捷多變的劍術與滅法和尚游鬥。這一來與剛才大大不同,根本就聽不見兵器碰磕之聲,但見鐵拐縱橫,劍光飛舞,谷之華衣袂飄飄,在杖光劍影之中。倏進倏退,穿插往來,比起剛才的高呼酣鬥,更顯得驚險絕倫。

  谷之華的輕功要比滅法和尚稍勝一籌,若然她要全身而退自有可能,可是她為了師門榮辱,卻非和滅法和尚決鬥不可,這樣時間一長,滅法和尚的功力比她高得多,滅法和尚只感到有點氣喘,而她卻已是香汗淋漓。

  金世遺心中想到:「這老禿驢口出大言,果然有些真才實學。單打獨鬥,我也未必准能贏得了他,谷之華現在雖然未現敗象,久戰下去,終是難免一敗,我既來到邙山,豈能坐視?」但他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暗助谷之華的法子,若是施用毒針,對付一般的人,那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以滅法和尚這等武功,卻必定給他發覺無疑,而且也未必能夠傷得了他。要知谷之華今日乃是為了師門榮辱而戰,若是憑藉外人之力取勝,勝了也不光采,何況金世遺有言在先,今日絕不伸手管他邙山派的事情,即算金世遺有意與滅法和尚一決雌雄,也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將谷之華替下。

  過了一會,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又鬥了一百來招,滅法和尚越戰越勇,鐵拐展開,呼呼轟轟,方圓丈許之內,谷之華根本無法近身,但她那一柄劍盤旋飛舞,鷹翔隼刺,輕靈迅捷,卻也不減先前。在旁人看來,他們兩人還是個平手相持的局面,看不出勝敗的跡象;但在金世遺看來,他聽那兵器偶然間碰擊的聲音,卻聽出了谷之華的真力已減弱了三成,久戰下去,必敗無疑。金世遺的辦法還未想出,心中更為著急。

  那兩個掘墓的軍官,剛才被金世遺用大擒拿手抓起,摔到了翼仲牟的跟前,邙山派的弟子立即將他們縛了,可是當時還沒有餘暇審問,這時曹錦兒見谷之華與滅法和尚短時間難分勝敗,便叫弟子將那兩個軍官推過來,與翼仲牟商量怎樣處置。應邀前來觀禮的一位老英雄,是北京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霍寶猷,忽然走過來悄悄說道:「這兩個人都是御林軍中甚得重用的統領,得過皇上賞穿黃馬褂。高的這個叫耿純,矮的這個名叫秦岱。」

  說話之間,那兩個軍官已被推了上來,耿純雙眼一翻,大聲說道:「曹錦兒,你待把咱怎樣?」曹錦兒怒道:「你們敢上邙山搗亂,毀墓掘墳,罪無可恕,掌刑弟子過來,將他們杖打三百,驅逐下山!」秦岱大笑道:「曹錦兒,你有這個膽子?除非你敢把我們殺了,否則侮辱朝廷命官之罪,不但你擔當不起,邙山派也擔當不起!你們邙山派比少林寺如何?少林寺與朝廷作對,兀自給一把火燒了。若無膽殺我,我必報仇!」

  要知邙山派自獨臂神尼創派以來,便是以反清複明為志,呂四娘連雍正皇帝也殺了,何懼乎兩個軍官?可是邙山派的反清複明是暗中進行的,呂四娘刺雍正之事,武林中雖然盡人皆知,但那也只是私下傳講,絕不敢公開場合談論。至於朝廷方面,更是引為隱諱,不肯承認皇帝是被人刺殺的。正是因此,所以朝廷雖然痛恨邙山派,卻還不敢公然討伐。

  周潯的弟子程浩,在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中,位置僅在曹錦兒、翼仲牟之下,名列第三,他性情比較深沉,一聽這兩個軍官的口氣,暗叫不妙,便將師兄翼仲牟拉過一邊,悄悄說道:「呂姑姑在三十多年前刺殺雍正一事,清廷對咱們邙山派實是含恨已久,只是未曾抓到藉口來毀咱們,咱們雖然暗中反清,表面上卻從未幹過殺官占府之事,沒有把柄落在朝廷手裡,今日犯不著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與朝廷公開作對。」翼仲牟一想,確是不能不有顧慮,心想:「即算把這兩個傢伙殺了滅口,當著這麼多人,人多口眾,事情也難以隱瞞。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這卻如何是好?」

  曹錦兒被這兩個軍官頂撞,怒不可遏,但一想到其中利害關係,卻也不禁有些氣餒,但為了面子,又不能放過他們,想了一想,冷冷說道:「你們到此掘我邙山派長輩的墳墓,我只按武林規矩處置,誰管你們是不是朝廷命官?」口氣已然軟了許多。耿純冷笑道:「你既不承認我們是邙山派的弟子,我們也不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你向我們擺什麼掌門人的身份?談什麼武林規矩?即算我們是偷墳掘墓的強盜,你也只能送我們到官府衙門裡去,豈能擅用私刑?朝廷難道是沒有法律的麼?」他這一番話打的官腔,卻也有他的一番歪理,曹錦兒氣得渾身顫抖,正待不顧一切,喝令掌刑弟子執行,那秦岱又冷笑道:「曹錦兒,你是有身家產業兒孫的人,我們拼掉舍了性命,你也難免抄家滅族之禍,我言盡於此,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曹錦兒的夫家乃是涿縣的名門大族,丈夫並不是武林中人,秦岱出言恫嚇,正說到她心中恐懼之處,她縱然不惜自己,卻不能不怕連累夫家。她眼光一瞥,只見翼仲牟與程浩面色沉重,暗暗搖頭,似是示意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曹錦兒正在為難,忽聽得金世遺怪聲笑道:「曹錦兒,這兩個寶貝是我金世遺拿來的,你怎麼擅自處置?要審他也輪不到你來審!」原來金世遺趁著一部份人在注意場中的惡鬥,一部份人注意曹錦兒的時候,悄沒聲的便走了過來。翼仲牟大喜,急忙說道:「金老兄,你儘管提去!」曹錦兒雖然氣憤,卻也樂得脫了關係,不作一聲。金世遺哈哈大笑,一手一個,抓起了那兩個軍官,又回到了呂四娘的墳前,面對著滅法和尚與谷之華,這時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已鬥了二三百招,谷之華香汗濕透羅衣,身形顯得比前遲滯,劍法也沒有剛才那靈活了。

  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往地上一摜,仰天大笑三聲,突然雙眼一睜,滿面殺氣,嚇得那兩個軍官魂不附體。

  山頭上所有的人,登時都把目光集中在金世遺身上,連谷之華與滅法和尚這一場精彩之極的大戰,也顧不及看了。

  但見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踏在腳下,大聲笑道:「我一無父母,二無妻室,三無產業,四無子孫,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你們的韃子皇帝,若然撞在我的手上,也要打他三百拐杖,殺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軍官,只當踩死兩個螞蟻!」那兩個軍官嚇得魂飛魄散,心裡叫苦不迭,他們恃著御林軍軍官的身份,可以威脅曹錦兒,可以威脅所有邙山派的弟子,但落在金世遺的手裡,卻是毫無辦法,這兩個人中耿純脾氣較硬,拼著豁了性命,把心一橫,罵道:「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毒,毒……哎喲,喲……」他那「毒手瘋丐」四個字還未曾罵得出口,但覺體內好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咬,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當真死了那還好些,偏偏卻死不了,雖然奇痛攻心,神智卻是清醒得很!

  金世遺笑道:「哈,你這兩個狗頭怎麼不罵了呀?你想激我殺掉你們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老子還要慢慢消遣呢!」雙腳踏在他們背心的「歸藏穴」上,這是奇經八脈交會之點,金世遺腳尖稍稍用力,這兩個軍官慘過受天下最厲害的酷刑,慘叫狂嗥,就像兩隻受了傷的野獸,許多心腸稍軟的人,都掩了耳朵,不忍卒聽。

  這兩個軍官乃是滅法和尚的愛徒,滅法和尚叫他們上京鑽營,鑽到了御林軍統領的位置,本來早就算定有今日大鬧邙山之事,所以將他們帶來,準備了一著棋子,作威脅邙山派的工具,做夢也想不到會憑空殺出一個金世遺來!這時聽得自己的兩個愛徒慘叫狂嚎,入耳刺心,饒是滅法和尚有幾十年靜修的功夫,也禁不住怒火攻心,心神散亂。

  谷之華這時正處在下風,她專心一意對付滅法和尚,眼中所見,只是滅法和尚那根鐵拐,耳中所聽,只是為了辨別鐵拐打來的方位,儘管金世遺鬧得天翻地覆,她卻有如不見不聞。這樣一個分心,一個專注,登時將形勢扭轉過來,但見谷之華趁勢反攻,劍氣如虹,寒光匝地,唰唰幾劍,把滅法和尚殺得連連後退!

  滅法和尚暗叫不妙,即算他這時要抽出身來去鬥金世遺,其勢亦所不能,急忙定下心神,重施殺手。腳跟剛剛站定,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罵道:「呂四娘是我平生最欽仰的人,你們敢掘她的墳墓,我非得重重的教訓你們不可。現在我有兩條路給你們選擇,你們若不認罪,我就拼著三天三夜不睡,陪伴你們,我有十八種刑罰,一樣一樣,讓你們受用;你們若肯認罪,聽我所言,嘿,嘿,我看在你們肯認錯的份上,也許可以饒了你們。」那兩個軍官一聽,若不認罰,要受三日三夜的酷刑,這酷刑片刻也自難挨,何況三日三夜?急忙叫道:「我們知錯了,我們認罪了!」

  金世遺道:「空口認錯,不能算數。先在這墳前叩三個響頭,給呂四娘老前輩賠罪!」雙腳提起,放了那兩個軍官,那兩個軍官爬起身來,立即叩頭有如搗蒜,一口氣磕了六七個響頭,遠遠超過了金世遺所定之數。

  金世遺忍住了笑,又道:「左右開弓,各打自己耳光二十,打一下要罵一聲,罵你自己是混帳王八蛋,瞎了眼的龜兒子!」那兩個軍官到底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樣侮辱自己的話如何罵得出口?方自躊躇,金世遺突然一聲冷笑,提起了鐵拐,瞪眼罵道:「好呀,你們的骨頭居然很硬,不肯罵嗎?我倒要試試看,你們的骨頭是不是真硬?」作勢便要打下,那兩個軍官連忙左右開弓,劈劈啪啪的自打耳光!打一下罵一下,「王八蛋」、「龜兒子」之聲,叫得震天價響!

  滅法和尚氣得七竅生煙,眼見愛徒在天下英雄面前,受金世遺這等淩辱,他這個做師父的面子何存,即算奪得邙山派的掌門之位,這恥辱也是終生難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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