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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野鶴閑雲無覓處 雪泥鴻爪未留痕(2)


  兩人在大廳裡相鬥,四邊都是桌子,中間騰出來的不過兩丈方圓之地,崔宏緊追不捨,鄒絳霞只能在一個小圈子內與他周旋,有時給他追到背後,來不及曳弓發彈,便只能回身接他幾招,這樣的又遊鬥了半個時辰,鄒絳霞的彈子已將要用完了。

  江南躲在匾額之後,有好幾次彈子碰著匾額「卜蔔」作聲,嚇得江南的心頭也跟著「卜蔔」跳響,生怕被人發現了他。他手腳不能動彈,定然要給郝達三這些人痛打一場了。幸虧在場的人都在全神貫注,防備給彈丸誤傷,沒有人會想到匾額後面還藏有一個江南。

  座上的高手甚多,彈子飛到哪個方向,都有人接住,郝浩昌更是有意賣弄本領,手持筷子,一見有彈子飛來,立即便將它挾下,一顆顆地排列在桌子上。

  鄧乾元見鄒絳霞形勢漸危,出聲說道:「兩位相鬥已過了一百招,不如讓給第二個人吧!」崔宏默不作聲,鄒絳霞只記著母親的吩咐:「不可損了楊家的威名。」見敵人不作聲,她也不肯見好即收,仍然密密地發出彈子,繼續和崔宏遊鬥。

  彈子越打越少,鄒絳霞忽地發覺只剩下兩顆了,心中一慌,腳步稍慢,崔宏如影隨形追到後面,鄒絳霞急中生智,滑出幾步,反手一彈,取崔宏的「陽白穴」,崔宏舉筆一撥,第二枚彈子跟著飛來,崔宏聽聲辨器,知道她打的是「太陽穴」,急忙把頭一歪,卻不料鄒絳霞有意使刁,這枚彈子看似打「太陽穴」,發出之際,她手指微微一顫,彈子射到,方位差了少許,崔宏把頭一偏,額角恰恰給她打中,瘀黑了好大一塊。鄧乾元叫道:「現在可以住手了吧?」崔宏大怒道:「我尚堪一戰,難道就要判我作輸了麼?」按照規矩,雙方比武,難免有人先要受傷,只要這個人尚有反擊之力,他不肯認輸,旁人便沒有理由要他停止。鄒絳霞一彈得手,膽氣陡壯,亢聲說道:「好,你不肯認輸,再打便是。」鄒錫九不禁搖頭,為女兒暗暗擔心。

  鄒絳霞只道崔宏中了她一顆彈子,威風已折,不足為懼。哪知崔宏受傷之後,猛如怒獅,越戰越勇,一雙判官筆疾如暴風驟雨,轉眼之間,已把鄒絳霞前後左右的退路完全封住。鄒絳霞仗著輕巧的身法,騰挪閃展,暫時還未受傷,但圈子越縮越小,要想突圍出去,已是萬萬不能。

  楊柳青十分著急,想叫女兒認輸,卻又不便出口,想出去將女兒替回,對方只是二流角色,自己出去又怕被人譏笑。眼見女兒屢遇險招,急得楊柳青似熱鍋上的螞蟻,端的是坐立不安。

  但還有一個比楊柳青更要著急的人,這人乃是江南。他不住的在心裡叫道:「糟糕,糟糕,可惜我不能下去幫她!」下麵越鬥越緊,崔宏用了一招「長虹貫日」,左手的判官筆定住鄒絳霞的鐵弓,右手的判官筆立即從弓弦的半月圈中疾穿而進,鄒絳霞的鐵弓不能移動,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那枝判官筆就要點到面門!

  江南正自著急無比,忽地頸項好似被人吹了一口涼氣,江南驀地一聲怪叫,從梁上跌了下來,這刹那間,他忽然覺得穴道暢通,舒適無比,比平時還更心靈手巧,他剛好跌落崔宏的頭上,用力一踹,崔宏痛得叭叭大叫,登時矮了半截,尚未來得及還擊,江南信手一點,已點中了他頸後的「天柱穴」,崔宏的兩枝判官筆脫手扔開,軟綿綿地癱倒地上。

  江南這一跌下,全場哄動。鄒絳霞認得他是江南,奇怪極了,問道:「咦,你是怎麼來的?」江南嘻嘻笑道:「以前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你有什麼事情,找我好了!如今你和人打架,我心血來潮,當然要趕來幫你!」接著伸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鄒絳霞掩嘴笑道:「你真是一個怪人,更是一個妙人!」江南心裡知道,「怪人」不是他,是那個暗中將他送到這裡來而又突然給他解開穴道的人,江南自己也不明白,那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給他解開穴道的?更奇怪全場幾十對眼睛,竟也似沒有一個人發現。那個「怪人」藏在哪裡?他是不是金世遺呢?

  一雙小兒女久別重逢,竟自就在場中喁喁細語起來,郝達三這邊的人已在紛紛怒駡,那個胖漢子叫道:「就是這廝,他,他就是扼殺了趙幫主的那個人。」許大猷怒吼一聲,提起盤龍鐵拐越眾而出,又有人叫道:「捉住他,問是誰指使他的?」「為什麼來搗亂場面?」江南一俯身將崔宏提起,擲了出去,叫道:「小爹是助拳來的,這廝禁不住我指頭一點,怪得了誰?好呀,你們想一齊來與我打架嗎?一齊上來,我也不怕!」其實他是怕的,不過鄒絳霞在他身邊,他把心一橫,想道:「最多給他們痛打一頓,且落得個好漢的名聲!」

  那班人見他神態滑稽古怪,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都在暗暗嘀咕,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但見江南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聽他那麼一喊,誰也不好意思擁上去和他動手,只剩下一個許大猷未肯退回。

  郝達三將信將疑,瞪著眼睛問徒弟道:「呸,就是這個小子將你揍了一頓麼?」那個胖漢子生怕師父罵他膿包,連忙辯道:「趙幫主也只是幾下子便被他扼死了呢,他呀,他的點穴功夫神妙無比!」江南聽在耳中,樂在心中,朝著他拱一拱手,說道:「多謝你老哥屢次捧場,下次你沖犯了我,我不打你便是。」

  許大猷勃然大怒,喝道:「你為什麼暗殺了我的趙大哥?」江南本來想說明趙鐵漢不是他殺死的,但心中一想:「那個怪人,不管他是金世遺也好,不是金世遺也好,總之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好將他招供出來?不如我就認了是兇手吧!」於是朗然說道:「喂,你的話說得含混不清,趙鐵漢是和我正正式式的比武,給我一個重手扼死的。怎能說是暗害,誰叫他技不如人?」許大猷怒道:「你好大的本領?好,我就與你照武林規矩,單打獨鬥,一決死生,在場諸位英雄,我可不是以大壓小,為的只是要為趙幫主報那慘死之仇!」他不說「一決雌雄」而說「一決死生」,顯然是在存心要取江南的性命。

  鄒絳霞知道這個許大猷乃是山東綠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武功比那個崔宏高出不知多少,甚為江南著急,正想請她父親出頭,江南卻已笑嘻嘻的說道:「開飯店的不怕大肚皮,來幫拳的還怕打架麼?好!你老貴姓?我領教便是!」

  在他們兩人罵戰的時候,郝達三邀來的那班人正在圍著那個胖漢子,打聽江南扼死趙鐵漢的經過,那胖漢子口講指劃,特別強調江南那兩句話,說他們只是山東道上三四流的角色,激得那班人怒氣衝天,嘩嘩大叫。

  許大猷也聽到了胖漢子那些話了,正要喝江南「進招!」豈知江南卻斯斯文文地問了他一聲:「你老貴姓?」許大猷只好強按怒氣,大聲說道:「我姓許,叫許大猷,你記住了,到閻羅王那裡去告我吧。快點亮出兵器領死。」

  江南動身之時,陳天宇怕他帶著長劍礙眼,只給他一柄護身的匕首,江南一看許大猷那把盤龍鐵拐又長又大,想必沉重無比,不如樂得大方,不用兵器,聽得許大猷把話說完,立刻笑道:「我未碰到真正對手,從來不用兵器,喂,你也記住了,我叫江南,杏花春雨江南的『江南』,我不會將你打死,留下這個名字,好讓你將來尋我報仇!」江南說話本來不會那麼文雅,「杏花春雨江南」這句話乃是他從陳天宇那兒聽來,故意在此掉文的。許大猷給他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一聲:「那是你自己找死!」呼的一拐,立即迎頭打下!

  江南尖聲叫道:「媽呀,你想要我的命麼?」邊叫邊跳,許大猷一拐打下,竟然沒有打著。原來江南這一巧妙的身法,乃是從他主人那兒偷學來的。陳天宇兩夫妻時常練習冰川劍法,冰川劍法變化精微,江南縱然有心偷學,也不解其中奧妙,不過冰川劍法最講究輕靈翔動,避實就虛,江南沒有學到劍法,卻學到幾式閃避對方攻擊的身法,許大猷的鐵拐又是當頭打下,勁道雖猛,卻是最易閃開,江南有意賣弄功夫,待他的鐵拐離頭頂不到三寸,這才一個旋身,點一點頭,便鑽出去了,他沖著許大猷點頭之時,還咧著嘴作怪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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