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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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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拔劍狂歌傷往事 撫琴無語對良朋 金逐流作出歡喜之狀,說道:「恭喜大哥。這緣份二字最是難求,想不到大哥卻於無意中得之了!」 李南星笑道:「可不是嗎?我素來不喜歡女子的,想不到一見了這位史姑娘,如是魂牽夢縈,日裏夜裏都想著她,這可不是有緣嗎?」 金逐流道:「但不知史姑娘可曾對你表露過心意?」 李南星又笑道:「不是我自作多情,依我看,我的心上有她,她的心上也早已有了我了。要不然那天她就不會為我捨命。」 金逐流是知道史紅英的性格的,心裏想道:「紅英是個恩怨分明、是非清楚,素重友情的女子,從前她不是也曾盡力幫忙過李敦,我還因此誤會了她呢。」 可是問題並不在史紅英身上,金逐流轉念一想:「不管大哥是否自作多情,他已經是為了紅英而刻骨相思的了。君子不奪人之所好,何況我和他是八拜之交?」又再想道:「紅英似乎是對我有點意思,但也說不定是我自作多情?唉,算了,算了!不管她對我有意也好,無意也好,今後我強自抑制,和她疏遠,讓她的一顆心完全轉到大哥身上也就是了。」 李南星道:「賢弟,你在想些什麼?」 金逐流笑道:「我是在想——什麼時候吃大哥的喜酒。」 李南星道:「還早著呢。史姑娘如今被囚在六合幫的總舵,不把她救出來,什麼事都談不到。賢弟,你剛才已經聽到史白都約會我的事了。你和我一同赴會如何?」 金逐流道:「史白都的口風頗有許婚之意,大哥還怕什麼?」 李南星道:「話雖如此,恐防有詐。」 金逐流道:「依我想史白都是不會加害你的。最初闖進來的時候,史白都已經看出你病體未愈,若是他有害你之心,那時就應動手。」 李南星心裏有點不大高興,想道:「莫非逐流經過了壽堂之事,已是驚弓之鳥,怕與我再去冒險麼?不過,他說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史白都武功遠遠在我之上,今日卻一直對我低首下心,看來只怕是別有所求的了! 金逐流又道:「小弟在北京也還有點事情,恐怕暫時不能離開。」金逐流其實是怕自己也去,對李南星的婚事,非但無助,反而有害。因此明知李南星要誤會他,也只好推搪了。 李南星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心中雖然不樂,卻也不願口出怨言。只是金逐流的拒絕卻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因此倒是不無有點「說僵」了的感覺。本來是和諧的氣氛也開始變得有些尷尬,一時間李南星竟不知找些什麼話來和金逐流說好。 眼光一瞥,李南星看見他贈與金逐流的那張古琴正放在桌上,李南星道:「賢弟近來有學彈琴麼。」 金逐流道:「學過幾個古譜,總是彈的不好。大哥不日遠行,不知何時方得再聆雅奏?分手在即,請大哥贈我一曲如何?」 李南星正自滿懷心事,接過琴來,道了一個「好」字,便即撫弦歌道:「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紛鬱鬱其遠承兮,滿內而外揚。情與質可保兮。羌居蔽其聞章。」 這是楚辭「思美人篇」的一節,意思是說:「香的和臭的混在一塊兒,像君子和小人共處一朝。但傑出的香花在凡卉之中也能自別,它的芳香四溢怎也不會散消。美好的品質總能保持,美好的聲名在荒僻的地方也總能傳出去,用不著你替她心焦。」史紅英混在六合幫中,就像出於污泥而不染的青蓮一樣,不用說李南星所思的「美人」乃是史紅英了,他彈奏這節楚辭也隱隱含有答覆金逐流的意:「傑出的香花在凡卉之中也能自別」,史紅英總能夠脫出六合幫這塊泥沼的,你不能幫忙她也就是了,「用不著你替她心焦」。 金逐流心如亂麻,黯然不語。李南星把古琴推到他的面前,說道:「賢弟學了些什麼古譜?你也彈一曲吧。」 金逐流默默無言的便彈奏起來,李南星是個古琴的高手,金逐流雖然只彈不唱,李南星也聽得出他彈的是詩經中的一章,於是依著琴韻歌道:「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若用現代人的說話,那意思就是說:「問過月亮問太陽,為何有光像無光?心上煩惱洗不淨,好像一堆髒衣裳。我手按胸膛細細想。怎能高飛展翅膀?」(用余冠英譯文) 金逐流彈這一曲,其中是含有深意的。他苦惱於自己拋不下兒女私情,覺得這是自己的過錯,心中的煩惱好像一堆髒衣裳一樣,應當洗乾淨它。多少大事等著自己去做,所以他要「手按胸膛細細想,怎能高飛展翅膀?」 李南星並不完全懂得金逐流的意思,但也隱隱感覺得到他那滿腔鬱悶而又在自策自勵的心情。這種種複雜的感情,都從琴聲中發洩出來。 李南星不覺心中一動:「逐流有著什麼心事不肯對我說呢?」 忽聽得門外有人讚道:「彈得好琴!」原來此時已是晚餐時候,戴均來請他們出去吃飯。 李南星道:「不,我可得趕回去了。」匆匆走出客廳,向戴均告辭。 戴均道:「黃雞白酒,不足以云奉客。但酒已熱,雞已熟,老弟吃了再走不遲!」 李南星道:「多謝老丈盛情,晚輩住在西山,還是早些趕回去的好。」 戴均道:「可惜,可惜!老朽平生別無所好,只喜結交天下英豪。今日新知!日好共聚一堂,只恨未能與老弟痛飲幾杯!」 李南星道:「好,那麼我敬老英雄三杯再走!」與戴均對飲了三大杯,又道:「琴劍相交,情濃似酒。逐流賢弟,你也來飲三杯。」金逐流道:「當得奉陪!」各自斟了滿滿三杯,一飲而盡。 李南星彈劍歌道:「脫略形骸邁俗流,相交毋負少年頭。調弦雅韻酬知己,出匣雄芒斬寇仇。休道龍蛇如草莽,莫教琴劍付高樓。中原自有英豪在,海外歸來喜豁眸。」狂歌中已是走出大門去了。 戴均笑道:「此人豪邁不羈,和你的性情正是一樣,怪不得你們氣味相投,結為兄弟。」唐傑夫也道:「此人武功膽識均是不凡,難得詩才也是如此敏捷,當真可算得是文武全才了。金老弟,說老實話,你把玄鐵寶劍贈他,我本來是有幾分為你可惜的,如今我卻為這寶劍慶賀得主了。」 金逐流道:「不錯,平生得一知己,死可無憾。區區一劍,又何足道哉!」 唐傑夫大笑道:「說得好,老弟,我也敬你三杯!」金逐流喝了十幾杯酒,酒意湧上心頭,心裏想道:「大哥贈我的佳句,我莫要醉忘了。趁著現在未醉,我可得背熟了它。」在心中默誦了幾遍,突然如有所觸,瞿然一省,想道:「大哥詩中有『海外歸來喜豁眸』一句,難道他也是和我一樣,是家居海外,初履中原的?」 唐傑夫見金逐流發呆的神氣,笑道:「老弟你在想什麼。」金逐流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唐傑夫笑道:「老弟,你恐怕真是有幾分醉了,今天是正月十三,再過兩日就是元宵,你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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