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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金逐流點了點頭,說道:「當真是有幾分醉了!」其實金逐流在大鬧了薩府之後,就一直是等待元宵這一晚的來臨的。」正因為他記著這個日子,所以才會衝口而出的問。他聽了「元宵」二字,酒意也都消了。

  金逐流想起了他父親叫他帶給江海天的那封信,那封信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吩咐江海天在今年的元宵之夜,三更時分,戴上一枚寒玉戒指,到北京西山的秘魔崖,去會一個戴著同樣戒指的人。這封信是江海天給他看的,他父親可沒有和他說過。因此他也不知道他的父親要他的師兄會見的是什麼人。

  金逐流心裏想道:「後天就是元宵了,不知師兄已經到了北京沒有?師兄交遊廣闊,戴老前輩也是消息靈通。倘若師兄到了北京,他們想必會接得上頭。」陳光照這兩天想必也會到來找我,我且在家中等候,過了元宵,再往六合幫吧。」金逐流自忖輕功遠勝於李南星,倘若日間騎馬,晚上跑路,讓李南星先走兩天,他也還可以追得上他。原來金逐流是打算暗中跟踪,並不露面,到了六合幫的總舵,見機行事。倘若李南星救不出史紅英,他再出手。

  第二天不見陳光照來找,也沒有江海天的消息。金逐流覺得有點奇怪,想道:「師兄繞道西昌,可能是算準了時間,明天才到,但陳光照何以沒有來找我呢?是大哥沒有把我的消息告訴他呢?還是他又另外有事走了。」金、陳二家是世交,陳天宇又曾托過金逐流照顧他的兒子,是以金逐流也是很想和陳光照見一見面的。

  第二天過去了,到了元宵那晚,天已經黑了,仍然沒有他師兄的消息,也不見陳光照到來找他。於是金逐流藉口出去看燈,便偷偷的出了城。京中仕女,對元宵佳節是極為重視的,一到入黑的時分,就有各式的花燈在舉行賽會了,要一直鬧到天亮才罷的。是以金逐流藉口出去看燈,可以到天亮才回去!

  陳光照為什麼不來找他呢?這裏面有個原因。

  且說李南星那晚趕回西山,到了臥佛寺,已經是三更時分。守門的小沙彌說道:「陳公子不見你回來,滿山找你。現在也不知回來了沒有?要我去稟方丈麼?」李南星道了一聲慚愧,說道:「我是有事進城,以為可以一早回來的,所以沒有告訴方丈和陳兄。不料碰上朋友,耽擱了一些時候,回來晚了,不必驚動你們的方丈,明早我去向他謝罪。」

  李南星悄悄的回到他和陳光照同住的那間客房,陳光照果然還沒有回來。李南星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慚愧,等了一會,正想溜出去找陳光照,恰巧陳光照就回來了。

  燈光之下,只見陳光照滿面驚喜的神情,李南星還未曾向他道歉,他已先抓著了李南星的手說道:「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事呢!」

  李南星道了個歉,說道:「我今日進城,在老鏢頭戴均家裏,見到了金逐流了。你猜他是誰?」陳光照道:「你已經告訴過我,他是你的異姓兄弟。」李南星笑道:「不錯,可是他也是你的異姓兄弟,你知道嗎?」陳光照怔了一怔,隨即笑道:「你說得不錯,你的兄弟本來也就是我的兄弟。」李南星道:「話可以這樣說,但我說的卻不是這個意思。二十年前,有一位名滿天下的金世遺大俠,他和你的爹爹是很好的朋友,是嗎?」

  陳光照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所說的這位金逐流敢情就是金大俠的兒子?」李南星道:「正是。他約你去和他見面呢。」

  陳光照喜道:「金大俠和我家是世交,我爹爹時時提起他的。這位金兄我理該去拜會他,可惜——」李南星詫道:「可惜什麼?」

  陳光照道:「這兩天我恐怕不能離開這裏。」李南星道:「這裏出了什麼事了?」陳光照道:「沒什麼,不過今日發現了有些可疑的人物來到西山。在上山採藥的和尚先後見到幾批,有黑道上的厲害角色,有幫會中的首領,還有兩個他們知道是大內高手的身份的,也跟著這些人混在一起。如今還不是遊春時節,這些人聚集西山,方丈不能不加意提防。」

  李南星霍然一省,說道:「我明白了,你們恐怕這些人是來搜索我的吧?」

  陳光照道:「想來他們是定有圖謀,不過是否對付老兄,卻也難說。」

  李南星道:「既然如此,我悄悄走了好了。免得連累了一眾僧人。」

  陳光照道:「不,不。」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說道:「李兄不是外人,我可以告訴。此處的方丈空照大師和抗清義士是有秘密來往的。故此方丈吩咐加意提防,倒不是完全為了你的緣故,你尚未痊癒,此時若走,方丈心中更要不安。」

  李南星道:「這些人還在山上嗎?」

  陳光照道:「入黑之後,廟裏的和尚怕引起他們的疑心,不敢出去。也不知他們走了沒有?但我剛剛從山上回來,卻沒有碰見一個人。」

  李南星十分感激,說道:「陳兄,你為了我的緣故,上山冒險找尋,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心裏想道:「可惜這把玄鐵寶劍是逐流送給我的,卻不便轉送別人。」

  陳光照道:「我在這裏作客,寺中可能遭遇災禍之時,我是決不能離開這裏的。所以必須多等幾天,查明了這些人的下落,知道確實是平安無事了,我才可以到京城去拜訪金逐流。」

  李南星道:「我想你們可以放心,只要我不是在寺中公然露面,那些人大約不會到這裏搜擾的,過了元宵,他們想來也該走了。」

  陳光照詫道:「你怎麼知道?」

  李南星道:「我是據理推測。寺中與抗清義士暗通消息的秘密倘若是給官府知道,官府一定會派兵圍寺,不必使用江湖人物先來窺探的。先來窺探,那不是打草驚蛇了麼?」

  陳光照道:「不錯,這些人在中午時分已經陸續上了山的,他們遲至現在還沒有到寺中拿人,看來確是不像要來對付臥佛寺的了。但你又怎知道他們至遲在過了元宵之後。就會走呢?」

  李南星道:「他們或許是來山中搜查有沒有逃犯藏匿,或許是為了別事。臥佛寺是著名的佛教聖地之一,清規戒律,卓著聲譽。他們不敢懷疑寺中方丈會收容我這個逃犯。所以只要我不是在寺中公然露面,料想無妨。你們今天發現的這些人既然大半是江湖人物,黑道中的習慣,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停留是不會超過三日的。故此,不論他們是為了何事,三天之內無結果,他們都會走的。」

  陳光照道:「你說得也有理。不過,我們還是要預防萬一,最少這些天我們是應當留在寺中,與僧眾共同擔當風險的了。」

  李南星道:「這個當然。好了,為了我的緣故,累了你一整天,現在你也該睡了。」

  李南星自己卻睡不著覺。原來他敢斷定這些人不是對付臥佛寺,敢斷定他們過了元宵就走,這並非僅是「推測」,而是他確切知道的。早在半年之前,已經有他的對頭人物,約他在今年的元宵之夜,三更時分,在西山秘魔崖相會的了。

  那封約會的書信是他的對頭輾轉托人送到他的手上的,那個對頭人物料他心高氣傲不會不接受這個挑戰。

  李南星這次入京,本來也是要接受這個挑戰的,劫薩福鼎的壽禮,不過是後來碰見了史紅英之後,才生出來的事情。出了這件事情之後,李南星曾經想要改變主意,不赴這個約會,先去救史紅英。他是準備在今日去見了金逐流回來,便即到秘魔崖刻石留書,戲弄那對頭一番,讓他撲一個空,自己則一走了之的。

  但是現在他卻是不能不赴這個約會了。一來因為他的對頭比他預料來得更早,如今已經邀了許多江湖人物藏在山上;二來他受了陳光照與方丈的救護之恩,這件事也應該由他個人了結,免得連累於他有恩之人。李南星打定了這個主意,故此並沒有向陳光照吐露。

  第二天寺中上山採藥的和尚,並沒發現那些人的踪跡。也不知他們是走了還是藏匿起來。不過既然沒有人到寺中尋事,一眾僧徒大都放了幾分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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