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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心念未已,兩人已到一處山頭,下面是個深潭,那書生立足懸崖,說道:「我毀不了這個大鐘,卻可以叫人得不著了。」說罷,把大鐘拋出,「咚」的一聲,水花四濺,搞碎了一潭平靜。那人笑道:「死水揚波,快哉!快哉!」金逐流冷笑道:「從今之後,只有你一人知道天魔教的毒功,那當然是「快哉』的了!」

  那書生笑容一斂說道:「老弟你以為我是貪財的人嗎?這串珍珠我偷了來沒有用處,請你收下!」金逐流「哈」了一聲,說道:「這倒好笑了,你要證明你不是貪心,難道我就貪心嗎?這串珍珠,我若想要,早已要了。我說過我絕不會黑吃黑的,你給我那倒是看小我了。」

  那書生道:「老弟,你誤解了我的意思了。你不知道,這串珍珠留在我的身上乃是禍根,不如給了你的好。」金逐流冷笑道:「既是禍根,那你就更不應該害我了。」

  那書生皺了皺眉,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和金逐流解釋,過了半晌,這才嘆口氣道:「你不肯要,我是無法勉強。這樣吧,不如你拿去送給江大俠,說不定他有用處。」金逐流更不高興,冷笑說道:「江大俠豈肯要這不義之財!」

  那書生面色一變,縱聲笑道:「嘿,嘿,不義之財!這倒也說得是。既然你們都不肯要,這串珍珠留下來只是禍患,我保不住它也不能讓壞人得到!」說罷把珠串一拋,暗運內勁將鏈子捏斷,一顆顆又圓又大的珍珠全落潭中。水面冒出許多泡沫,轉瞬之間,又歸平靜。

  無價明珠,沉埋潭底,金逐流雖然不想要這串珍珠,但對書生的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也是頗感意外,不禁說道:「可惜,可惜!」那書生笑道:「既然你不肯要,那還可惜什麼?我拋了它,勝於讓壞人奪了它去,拿它來做壞事。」

  金逐流心想:「此人行事,難以捉摸。他偷學天魔教的毒功,似乎心術不正。可是他又捨得將這無價明珠拋棄,這卻決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於是問道:「兄台之言,似乎話中有話,不知這串珍珠的來歷如何,我兄何以說它是個禍害?」

  那書生道:「說起這串珍珠,倒是涉及一件秘密。」金逐流皺了皺眉,說道:「既是事關秘密,那就不必說了。」

  那書生笑道:「對外人我是不肯說的,老弟是江大俠的朋友,說也無妨。這是我自願告訴你的,聽不聽隨你的便。」金逐流道:「好,你既然要說,那我只好聽了。」

  那書生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個六合幫嗎?」金逐流道:「不知道。」那書生道:「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在江湖上大大有名,難道你沒有聽過他的名字?」金逐流淡淡說道:「我素來不喜歡和什麼名人攀交情,也不想打聽名人的事蹟。沒有聽過!」

  那書生大為詫異,心想:「這小叫化既然是江大俠、江海天的朋友,應該是個有來歷的人物,怎的卻沒有聽過史白都的名字?嘿,嘿,說到武林中的有名人物,第一個就是江大俠,他還說不喜歡名人呢?這未免太矯情了!」他那裏知道金逐流是剛從海外回來,對中原的武林人事並不熟悉。

  金逐流所知道的只是他父親當年的一班好友,六合幫是新近才崛起的,他當然是不知道了。六合幫和史白都的名頭江海天是知道的,但金逐流與他師兄相聚只有一天,多少事情要談,江海天當然也是無暇提及了。

  儘管這書生對金逐流有所誤會,聽了他的話,心中很不舒服,但仍然說下去道:「這串珍珠是史白都費盡心力得來的東西,他想拿去作結交權貴之用的。」金逐流道:「你怎麼知道?嗯,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

  那書生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敦字。我是史白都的『記室』,替他掌管文書的。」金逐流道:「哦,原來如此,所以你要偷了這串珠珠,以阻他結交權貴。」那書生道:「我這樣做一來是為了愛惜史白都,二來也免得武林的俠義道又添新敵。哎,可惜史白都不能體諒我的好心,反而非要殺我不可,我只好東奔西躲了。」

  金逐流淡淡說道:「哦,原來如此。」心中卻是半信半疑,暗自想道:「史白都為人如何我毫無所知,不能太過信他片面之辭。說不定他是偷了幫主的東西被發覺,受緝拿,恐惹殺身之禍,這才編了一套說辭,意欲向我求助的。我不如指點他到江師兄那兒,是假是真,江師兄自會究明真相。」

  那書生卻似猜著了金逐流的心意,不待金逐流發話,便即說道:「在下雖然亡命江湖,卻也無須求人憐憫。金少俠與我萍水相逢,出手助了我一次,在金少俠是逢場作戲,在我已是感激不盡了。我豈能再厚著面皮,麻煩了朋友?好,好,但願後會有期,就此別過。」

  金逐流聽了他這番說話,倒是有點過意不去。可是在人家已經說了不要他的幫忙之後,他才說要幫忙人家,對於一個有傲骨的人,這就反而是侮辱了。金逐流想到了這一層,是以他想要把那書生拉住卻終於沒有追去。

  只聽得那書生朗聲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回聲在山谷之間震盪,那書生的影子已沒入林中,看不見了。金逐流茫然若失,心想:「他倒是有意和我結為知己的,可惜我卻辜負了他的好意了。」又想:「他說的六合幫與史白都既然是大大有名,我的世交叔伯定有所知,想來可以打聽到此中真相。」於是便即下山,前往江蘇,尋訪他父親的舊友。

  金逐流所要拜訪的第一個世叔是陳天宇。陳天宇是世家之子,江海天的父親江南曾經做過他的書僮,後來又結拜為兄弟的。金世遺和他的交情除了江南和仲長統之外,就數到他了。

  陳天宇家住在江蘇木瀆,那是一個離蘇州約百里之遙的一個小鎮,靠近太湖,風景很美。這一日金逐流來到木瀆,已經是黃昏時分,金逐流心想:「爹爹說陳叔叔是官宦人家,雖然到了陳叔叔這一代已經不再為官,作了武林人物,但舊家風還是很講究的。在江湖上我可以遊戲風塵,到了長輩家中,那卻是要講究一點禮數了。」於是在鎮上偷了一套新衣裳,到無人之處換上,又去理了一次髮,這才到陳家去,這時已經是二更時分了。

  金逐流在陳家門前徘徊了一陣,尋思:「我若敲門求見,須得費許多工夫才能說得清楚,這麼一來,難免驚動鄰里,我無所謂,只怕陳叔叔會有顧忌。不如先進去再說。」要知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曾是朝廷的欽犯,雖然金世遺遁跡海外已二十年,但卻還是未曾「消案」的。而金逐流要說明自己的身份,必須先說出他父親的名字,是以金流逐恐防陳天宇有所顧忌。

  金逐流施展絕頂輕功,跳進陳家,心想:「我嚇他一驚,再向他賠罪,想來陳叔叔也不會見怪的。」

  金逐流用的是絕頂輕功,身如一葉飄落,毫無聲息,以為陳天宇夫婦定然沒有發覺他,還恐怕他們受驚,那知陳天宇夫婦早已在暗中埋伏,等他進來了。

  金逐流腳未沾地,只聽得嗤嗤的暗器破空之聲已然襲到,那暗器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從空中灑下,金逐流以劈空掌打出,那一顆顆好似珍珠的暗器倏忽碎裂,散出寒光冷氣,金逐流機伶伶他打了一個冷顫,不由得吃了一驚。

  發暗器的是陳天宇的妻子幽萍,所發的暗器名為「冰魄神彈」,那是從天山冰窟之中,擷取冰魄精英,練成的一種世上獨一無二的奇門暗器。世上所有的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乎準頭、勁力的功夫,或者再加上暗器本身的鋒利,唯有「冰魄神彈」不同,它所倚仗的是萬載玄冰的那種陰冷之氣,寒氣發出,端的是侵膚刺骨,厲害非常,幽萍以前做冰宮侍女的時候,冰川天女給了她一瓶冰魄神彈,共有百顆。如今還剩有三十多顆,已是多年來沒有使用過了。

  金逐流固然吃驚,幽萍更是吃驚不小,心裏想道:「這小賊居然禁受得起我的冰魄神彈,倒是不可小覷了。」金逐流暗運玄功,消除陰寒之氣,一時未能開口說話。說時遲,那時快,幽萍已是揮劍刺來,斥道:「六合幫的小賊,我正要找你們算賬,你倒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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