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俠骨丹心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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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逐流道:「我倒想上去看看。」仲長統道:「一片瓦礫場有什麼好看的?」金逐流道:「老人家喜歡懷舊,這是姬伯伯舊游之地,我去憑弔一番,回去也好和姬伯伯聊聊。」仲長統笑道:「小老弟,你真是性情中人,怪不得姬曉風那麼疼你,把他的那看家本領都傳給你了。但爬這樣高的山去看幾片瓦礫,我可沒有興趣,恕我不奉陪你了。」當下雙方揮手道別,金逐流獨上北峰。 金逐流走了一程,驀地想道:「仲長統說天魔教和我家頗有關係,但他只說了姬伯伯和我江師兄的事情,只能算是間接的關係。他好像有些話不願意說出來的樣子,不知是何緣故?」他又想起在火山島的時候,姬伯伯從來沒有當著他的父母面前說過「天魔教」三字,那次姬伯伯和他談起來的時候,聽得他爹爹來了,就不說了。後來又告訴他不要把天魔教的事情問他爹娘。 「姬伯伯和我爹爹是老朋友,他們一向是脫略形骸無所不談的。何以姬伯伯單獨對這件事似乎有所避忌?」金逐流心想。因而對天魔教的好奇之心,也就更加油然而生了。 金逐流有所不知,原來天魔教的祖師厲勝男是他爹爹金世遺的舊情人。後來和天魔教教主結婚的厲復生又是厲勝男的侄兒。金世遺是個最重感情的人,他曾為了厲勝男的緣故,把他和谷之華的婚期拖遲了將近二十年。姬曉風為了不願觸起他的傷感,故此在他們夫婦面前是從來不提「天魔教」三字的。金逐流不知其中緣故,就難免起了一層神秘之感,因而也就想去看看天魔教的舊址了。 金逐流上到山頂,已經是入黑的時分了,只見果然是一片瓦礫。但有一間屋子雖然破爛,牆頭也長滿蒼苔卻還算得是比較完整的建築物。屋中透出火光,顯然裏面有人。 金逐流心道:「奇怪,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躲在這兒?」當下施展絕頂輕功,悄無聲到了屋子後窗,偷偷張望。 只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坐在地上烤火。這漢子身穿一件敝舊的長衫,像一個三家村教蒙館的窮書生,模樣兒甚是寒酸。屋中四壁蕭條,只有一個大鐘覆在地上。原來這是天魔教的神堂,經過了兵火之劫,神像早已毀滅,供桌也早已被人當作柴火燒了。 那漢子不知外面有人,此時正從身上掏出一把東西放在地上。金逐流一看,不覺吃了一驚。原來那堆東西之中,有一串珍珠,寶光外露,顯然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另外的東西則是十幾文銅錢和一把匕首。 金逐流心想:「原來是個偷兒,敢情是在這裏檢視贓物。」漢子把珍珠串拿起來看了又看,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苦笑。金逐流心想:「他好像嫌偷得不夠呢,也未免太貪心了。」這漢子穿得寒酸,袋裏只有十幾文銅錢,卻有這樣一串價值連城的珠鍊,難怪金逐流以為他是個偷兒。 金逐流心道:「這個偷兒倒可以交交。」於是「嘿」的一笑,推開門就走進去。那人大吃一驚,慌忙把東西收好,雙眼瞪著金逐流。金逐流哈哈笑道:「你別驚慌,咱們是同道。」「那漢子道:「你說什麼?」金逐流道:「你是偷兒,我也是偷兒。幹咱們這一行的,雖然有些人不講江湖道義,但我可是不會黑吃黑的,所以你不用提防我。」 這漢子暗暗好笑,但心裏則在想道:「這小叫化走了進來,我才知道。別的本領不知如何,只是這門輕功就已經在我之上了。幸好不是我的對頭。好吧,他把我當作偷兒,我就算是個偷兒吧。」 那漢子招了招手,說道:「難得同道到來,恕我無物招待,你坐下來烤烤火,我請你吃烤山芋。」金逐流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就坐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唔,好香,好香!但只怕有個山芋烤焦了。我肚子正餓,你拿來吧。」 那漢子撥開炭灰,取出一個山芋,說道:「燙手得很,你小心接了。」他坐在金逐流對面,中間只隔著一堆火,伸手可及,但他卻把山芋拋了過去,而不是直接遞給金逐流。 金逐流知道他是有心相試,當下把手一招,山芋就落下他的掌心,金逐流咬了一口,說道:「雖然焦了一些,味道很是不錯,多謝你了。」這漢子本來還有點害怕,害怕金逐流接不起他這山芋,可能受了傷的,此時不覺心內暗驚:「這小叫化年紀輕輕,怎的卻有如此本領?看來他的內功造詣也是在我之上了!」 金逐流道:「你今天手氣很不錯啊,偷了什麼人家?」那漢子道:「是個為富不仁的人家,我本以為還可以多些收穫的,那知只到手了一串珠鍊,就給那家人家發覺,我只好慌忙逃出來了。」 金逐流笑道:「為人不可太貪,這串珠鍊也夠你吃喝不盡的了。」 那漢子道:「老弟此言差矣,若然只是為了自己的吃喝,我何苦費如許氣力去偷一條珠鍊。」 金逐流道:「哦,原來你是一位劫富濟貧的俠盜,失敬,失敬。」那漢子笑道:「俠字是說不的,但我可不願意只圖吃喝而偷東西,這是另有原因的。」 金逐流道:「哦,什麼原因,倒要請教。」那窮書生模樣的漢子笑道:「你是新入行的吧?你不知道幹咱們偷兒這一行的,幹久了就會上癮的,若然只圖溫飽,撈了一票就金盆洗手的話,那豈不是辜負了咱們好不容易才練成的這副身手了?」 金逐流哈哈大笑:「說得有理!我的姬伯伯也是這樣說的。」 那漢子吃了一驚,說道:「你的姬伯伯也是幹咱們這行的嗎?不知是那位老前輩?」金逐流道:「他是咱們這行的老租宗。神偷姬曉風的名字你聽過嗎?」 那漢子道:「余生也晚,姬老前輩我沒見過,但已是心儀已久的了。老弟是姬老前輩的門人麼?」金逐流道:「我不是他的徒弟,不過,也曾跟他學過偷東西的本領。」那漢子見金逐流如此年輕,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那漢子正要請教金逐流的姓名,金逐流忽道:「你聽,好像是又有什麼人來了?可是你的拍手夥伴?」 那漢子豎起耳朵一聽,面色登時大變,說道:「來的恐怕是要來捉拿我的。老弟,你幫我個忙。」金逐流道:「怎麼幫法?」心想:「打架容易,可是我還未知道你的底細,怎能就聽信你一面之辭。」 那漢子站了起來,提起了地上那口大鐘,說道:「我打不過他們,只得暫躲一躲了。他們走了,你放我出來。」說罷,鑽了進去,把鐘放下。他見過金逐流的本領,知道金逐流是可以提得起這口大鐘的。 這口大鐘估計有五六百斤之重,金逐流心裏想道:「這漢子的氣力倒也不小,但他內功外功都頗有造詣,卻還這樣害怕,不知這兩個來捉他的人,又是什麼樣的厲害角色?」又想:這漢子和我初次見面居然就這樣相信我,我倒不能不把他當作朋友看待了。 心念未已,那兩個人已走了進來,一個是道士,手提一支拂麈,另一人則是手裏拿著鬼頭刀的漢子。道士雙目炯炯有神,金逐流一看就知他是內家高手。那拿著鬼頭刀的漢子面色蠟黃,兩面太陽穴墳起,看來也是個邪派高手。 那漢子道:「你是什麼人?」金逐流道:「過路的小叫化。」那漢子冷笑道:「過路的小叫化卻怎的到這荒山野廟來了?」金逐流冷笑道:「你又是什麼人,你憑什麼來管我?我喜歡在這裏過夜你怎麼樣?」 那青衣道士看出金逐流是個不尋常的人物,笑道:「小哥,你別動氣。我們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有個窮酸模樣的漢子,剛才是在這裏的吧?你知道他躲到那兒去了?」 金逐流淡淡說道:「什麼窮酸?沒有見過!」那短小精悍的漢子用鬼頭刀撥拔火堆,冷笑說道:「你這小叫化倒會說謊,可惜騙不了我。剛才還在這裏和你烘芋頭吃的人是誰?」金逐流道:「是什麼人,你管不著!我知道也不告訴你!」那漢子大怒,就要發作,青衣道士勸道:「看這光景,那窮酸想必就在附近,咱們出去搜搜。何必待在這裏和一個小叫化生氣?」 那漢子道:「先搜這裏,說不定他還未走出這間屋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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