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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歐陽堅喘過口氣,說道:「不錯,我本來以為可以勝過你的,現在知道是還不如你了,但我在壯年,你已老邁,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打敗。那時我不殺你,也會照樣廢你武功的。為你著想,你若是怕我為父報仇的活,還是今天把我殺了的好!」

  仲長統哈哈大笑,說道:「你要把我打敗,大約還得再過十年。那時說不定我老叫化已經『歸位』了。你有這份豪氣,倒是比你的爹爹更似一個漢子。我已然廢了你爹爹的武功,就不想再廢你的武功了。我要教你知道,老叫化的辣手是因人而施,並非趕盡殺絕。好吧,你走吧!」

  歐陽堅道:「好、你今日放了我,我他日報仇,你可不要後悔!」仲長統哈哈笑道:「老叫化做的事,從來不會後悔!」歐陽堅心中暗暗歡喜,面上卻是絲毫不露神色,淡淡說道:「但願十年之後,你還活在人間,否則你不後悔,我卻要失望了。」說罷扭頭便走。

  原來歐陽堅早已知道仲長統的脾氣,敗在仲長統的手裏,與其向他求饒,不如硬充好漢。他不領仲長統的情,口口聲聲說是還要報仇,仲長統果然反自將他放了。

  歐陽堅走後,金逐流與秦元浩上的與仲長統相見。仲長統道:「你這小叫化想必是陪了元浩到封家的吧?」金逐流道:「不錯。我還見到你老人家所插的九根竹棒呢。」仲長統「哼」了一聲,說道:「你們是去找人家的大姑娘的吧?見著了沒有?」秦元浩滿面通紅。金逐流笑道:「沒有見著,卻在那個大姑娘的房中見著了一個會使玄陰指的漢子,不知是誰?」

  仲長統道:「他是陽浩的弟子,名叫龔平野,是邪派中一個二流角色,他的師父陽浩卻是陽赤符的兒子。陽赤符是你外祖父孟神通的師弟,生前也曾將修羅陰煞功練到第八重的。我也不知道他何以會同歐陽堅來到封家,但歐陽堅卻算有點硬份,他邀我出來決戰,不要龔平野幫他的手,否則他們若是兩人聯手鬥我,我雖然不至敗給他們,也是很不容易取勝的了。老實說我一來是為了他的惡行不多,二來也是看在他這點硬份,這才放過他的。」

  金逐流笑道:「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這個姓龔的倒是和我有點淵源呢。我對他小施懲戒,未下殺手,也算是做得對了。」當下將剛才的事說給仲長統聽。

  仲長統說道:「你這小叫化和我這老叫化一樣脾氣,總愛多管閒事。咱們彼此彼此,你做得對也好,不對也好,我老叫化都不管你。但秦元浩做得不對,我老叫化卻是要管了。秦元浩,你做錯了事,你可知錯麼?」秦元浩是內剛外柔的脾氣,他明知仲長統要責備他的是什麼,但他不肯服氣,硬著頭皮說道:「弟子不知錯在那裏,請老前輩教誨。」

  仲長統面色一端,說道:「封子超是曾經當過清廷衛士的武林敗類,老叫化已經查清他的底細了。哼,天下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你為什麼偏偏要找封子超的女兒?」秦元浩紅著臉分辯道:「弟子和這位封姑娘並沒什麼,連朋友也談不上。只不過可憐她的境遇,路過此地,順便去探望一下而已。」仲長統半信半疑,說道:「你真的和她並沒私情?」

  金逐流忽道:「老叫化,你這樁閒事可管得不對了!」

  仲長統雙眼一翻,說道:「我不說你你倒說我。好呀,那你就說說看我怎麼管得不對?」

  金逐流道:「你查清楚了封子超的底細,但你可查清楚他女兒的底細沒有?」

  仲長統道:「你這一問好沒道理。」金逐流道:「為何沒有道理?」仲長統道:「一個黃毛丫頭有什麼底細好查?」金逐流道:「你才沒有道理,年紀小就沒有底細可查麼?人家也是十八、二十的大姑娘了,不見得樣樣事情都是跟著父親的呵。你知道她是好人還是壞人?為什麼一點也不查究,就派秦元浩的不是?」

  仲長統道:「你牙尖嘴利,比你爹爹還要厲害。好,算我說你不過,我是疏忽了些。但你也不過是初到中原,難道你就能清楚的知道了她的底細?」

  金逐流笑道:「雖未清楚,亦已稍知一二。第一,我知道她心地善良,和她爹爹並不一樣,她的爹爹用千日醉作弄秦元浩,她知道了十分難過,還想偷她爹爹的解藥給秦元浩呢。第二,她曾經和秦元浩聯手殺傷了兩個大內衛士,這兩個衛士是封子超的舊同事,來找封子超出山的。我和元浩就是因此而怕她遭受封子超的磨折,這才來探聽她的消息的,元浩是給我拖進封家的,你要怪他不如怪我。」

  仲長統聽了金逐流所說的事情,尷尬笑道:「這麼說來,倒是老叫化的不是了。」金逐流道:「本來是你的錯嘛,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兩代怎能混為一談?」

  仲長統性情豪邁,此刻他知道自己理虧,倒是很爽快的承認了。笑道:「你說得不錯,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你的外祖父孟神通當年是天下第一魔頭,你的母親卻是人所敬佩的女俠。我老叫化好糊塗,怎麼把這個例子也忘了,你的父母的婚事還是我老叫化撮合的呢!」說罷,又回過頭安慰秦元浩道:「好,算是我責備錯了,你以後和封姑娘怎樣,我都不管你啦。」說罷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仲長統問道:「元浩,你是要回山呢,還是要繼續去找你那位封姑娘?」秦元浩滿面通紅,說道:「我與封姑娘毫無瓜葛,老前輩不要誤會。如今我知道了她已獨自出走,我也就放心了。」

  仲長統笑道:「哦,你說是毫無瓜葛,可是毫無瓜葛的人你卻惦記得很啊!不過,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說給你師父聽的。聽你的意思,你是要回山的了?」秦元浩道:「是,弟子想回山向師父稟明了此行經過,再去行走江湖。」

  仲長統道:「好,我正是要到你師父那兒,你可以和我同行。小叫化,你呢?」

  金逐流笑道:「我這小叫化怕給你這老叫化拘束,請恕我不與你們同走了。」仲長統哈哈笑道:「不錯,你剛剛回來,是該獨自闖蕩江湖,揚名立萬。」金逐流道:「揚名立萬我是不想的。不過,我一個人行走,要偷東西的時候,卻方便許多,至少不會給同伴攔阻。」仲長統大笑:「你這脾氣和你爹爹完全一樣,就是喜歡獨往獨來。」

  金逐流道:「不,不。我爹爹可並不希望我完全像他,他是要我隨波逐流的,不知道做得到做不到,但我倒進想試試和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朋友都交交朋友。」說至此處,忽地向秦元浩扮個鬼臉,笑了一笑,說道:「你是假道學,心裏惦記人家的姑娘,嘴裏可不肯承認。嘿,嘿,這就是由得著我幫忙你了。我在江湖上行走,會替你留心,留心打聽你那位封姑娘的消息的。」秦元浩給他說得啼笑皆非,紅著臉道:「金兄,說笑了。」金逐流道:「什麼說笑,我是頂認真的。」

  老叫化小叫化嘻嘻哈哈地笑了一會,仲長統道:「說老實話,老叫化許多年來都沒有結交過像你這樣性情投合的朋友了。老叫化實在捨不得和你這小叫化分開。不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也只好分手了。」金逐流道:「且慢,且慢。小叫化還有一樁事情想請問老叫化。」仲長統道:「什麼事情,只要你問,老叫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金逐流道:「聽說這徂徠山上,以前是有過一個什麼天魔教的,不知是在那裏?」

  仲長統道:「這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教主是個美貌的女子,後來嫁給了她一個姓厲的副教主。他們像你父母一樣,也早已遁跡海外了。你問起天魔教,可是因為聽你爹爹說過的麼?」

  金逐流道:「我爹爹從沒說過,我是聽得姬伯伯說的。如今我在徂徠山中,一時想起,所以問問。」

  仲長統道:「哦,這就不錯了。」金逐流道:「什麼不錯?」仲長統笑道:「說起天魔教,倒是和你一家有點關係。你的大師兄童年的時候曾被天魔教主捉去,後來姬曉風跑去救他出來的。但你的姬伯伯救你大師兄的時候,也曾吃過天魔教主的虧。想來你的姬伯伯還未忘懷此事。」金逐流笑道:「姬伯伯說過此事,但他隱瞞了他曾吃過虧。」

  仲長統道:「天魔教的舵址在徂徠山的北峰,喏,就是從這裏看過去那座煙霧繚繞的山峰上。不過,那幾座天魔教的建築早已毀於兵火,只剩下一片瓦礫場了。天魔教煙消雲散之後,二十多年來,那已是人跡罕到之地,我也從沒有上過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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