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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金逐流一片瘋言瘋語,把秦元浩弄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只好勉強笑道:「這位姓金的朋友最喜說笑,他……他……」

  秦元浩想為金逐流作一個介紹,可是他也不知道金逐流的來歷,又不便提起金逐流在封家救他之事,因此連說了兩個「他」字,便期期艾艾地說不下去了。

  葉慕華道:「金兄,說笑了。」

  伸出手來。金逐流道:「哦,你也肯與我親近親近麼。」

  當下雙手一搓,污穢的泥屑在掌心泛起一片,看得那個邙山派的弟子也不禁皺了雙眉。

  葉慕華素來好潔,但為了試探對方的虛實,卻是不敢皺眉,大大方方的便與金逐流握手,心中想道:「你戲弄我,我且教你吃多少苦頭。」

  葉慕華逐漸加掌力,只覺對方毫不運勁相抗,他加到了八九分,對方仍是神色自如,臉上笑嘻嘻的,似乎根本不知道葉慕華是在試探他的本領。葉慕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以我現在所使的掌力已是足以開碑裂石,怎的是小叫化還是毫不感覺的樣子?」

  當下一發狠把全身氣力都使了出來,而且是專傷奇經八脈的大乘般若掌力。

  大乘般若掌力剛猛無比,但說也奇怪,這股掌力發了出來!竟似把一塊石頭投入海中,對大海固然無損,而且也仍然是難測大海的深淺。葉慕華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心道:「恐怕要我的師父才能試出他的虛實了。」

  心念未已,忽覺一陣頭暈。這並不是金逐流運勁反擊所致,而是因為大乘般若掌力甚傷真氣,葉慕華把全身氣力都使了出來,身體自是不免有疲軟虛弱的反應。

  葉慕華連忙放開了手,說道:「金朋友武功深不可測,佩服,佩服!」

  他剛才稱金逐流為「金兄」碰了一個釘子,一時想不到適當的稱呼,遂依江湖上對陌生人的普通稱謂,叫他一聲「金朋友」。

  不料,金逐流又是雙眼一翻,似乎又想發脾氣的樣子,但只是瞬息之間,他又恢復了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態度,笑道:「你居然肯和我這樣骯髒的小叫化做朋友,難得,難得!好,你既然肯以朋友待我,我也願意把你當作我的朋友了。葉朋友,你不必客氣,你的武功也很不錯呀。」

  葉慕華道:「還得請金朋友指點指點。」

  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我本來也可以指點你的,但你既然有江海天指點,那也就用不著我了。」

  此言一出,秦元浩大驚失色。江家的門客聽他說得如此之不客氣,而且直呼江海天之名,也都不禁面有怒容。但葉慕華卻是並不動怒,心中想道:「這小叫化一定大有來歷,且待他進去之後,我去稟明師父,一定可以查知他的底細。」

  金逐流一笑之後,接著又道:「我說你的武功不錯,這可不是客氣。你是帶藝投師的吧?」

  葉慕華道:「不錯。」

  金逐流道:「你的大乘般若掌力開頭練得不對,這門功夫並非單純以霸道為主的。大約你跟了江海天幾年,這才逐漸改正過來。但火候未到,因此就顯得駁雜不純。你以後對本門武功,還須苦學勤練!不過話說回來,你只跟江海天幾年,就練到如此境界,也確實是很難得了!」

  這番話說得更不客氣,簡直是長輩教訓後輩的口吻,可是葉慕華聽進耳中,卻是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佩服,金逐流指出他的缺點不但說得十分中肯,而且也正是江海天不久之前對葉慕華說過的。

  葉慕華好生駭異,心裡想道:「我是在除掉葉淩風那賊子之後,才拜姑父為師的,此事知者甚多。這小叫化說得出我是帶藝投師,不足為奇。但奇就奇在他怎麼知道我的練功秘密?連我自己也是還是最近才察覺的毛病他也看得出來?若非對本門的內功心法深有造詣,焉能如此洞若觀火?此事可真是邪門。」

  金逐流道:「你肯和我做朋友,想必可以讓我白吃一頓了吧?吃飽了我再與你談論武功。」

  葉慕華道:「金朋友光臨,我們是求也求不到的。請進!請進!」

  江家賀客如雲,成名的武林人物不知多少。秦元浩是個初出茅廬的武當弟子,混在賀客之中,誰也不注意他。但金逐流可不同了,滿堂賀客雖然沒有一個人認得他,但對這麼一個怪模樣的小叫化,卻是無人不加注視,感到驚奇。

  葉慕華道:「秦少俠,你可要和令兄相見麼?」

  秦元浩說道:「葉兄不用費神,小弟自會找池。葉兄招待別的貴客吧。」

  金逐流道:「他怕他的哥哥,要席散之後才敢見他哥哥的,但和他哥哥同來的那兩個人,倒不妨讓我先見一見。」

  葉慕華道:「好,我替你去找他們。」

  心裡暗暗奇怪,「這小叫化又怎麼知道秦元浩是和兩個人同來的?照秦元浩的說法,連他的弟弟也不應該知道的嘛。嗯,這次來的武當弟子也真特別,兄弟二人各走各的,而又各自帶來了一個武功極高、來歷不明的人物!這個小叫化又要比剛才秦元浩帶來的那個漢子更為奇怪!」

  原來文勝中、文道莊和封子超來的時候,也是葉慕華接待的。文勝中持有請帖,冒充秦元浩的身份;他的父親文道莊,世叔封子超則冒充是他的朋友。文勝中有請帖,葉慕華對他的身份自是毫不懷疑,因此也就用不著試探他的武功路數。對文道莊,封子超二人,葉慕華則曾經試探,如同試探金逐流一樣,也是藉握手為禮來試探的。封子超也還罷了,文道莊的功力可是非同小可,他一試之下,虎口給文道莊暗運三象神功震得隱隱作痛,也是像試探金逐流一樣,試探不出文道莊的來歷。

  葉慕華正要去找封子超與文道莊,李光夏走來說道:「大師哥,師父找你去陪客。二師哥和師姐就要出來敬酒了。」

  葉慕華道:「好,我等一會就去。夏弟,你替我陪這兩位貴客。」

  秦元浩道:「葉兄請便。我也並不急於就見他們。」

  秦元浩只是想讓封子超看見他,可不願意驚師動眾。

  江家因為賀客眾多,乃是分批入席的。秦元浩來得遲,此時宇文雄與江曉芙已經拜過了堂,第一輪的酒席也早已開了。

  葉慕華道:「兩位請先用茶點,待會兒入席。」

  金逐流笑道:「好,先吃點心,再嘗盛宴,吃一頓等於吃兩頓,對我這小叫化正是得其所哉。葉朋友,你只管請便,我吃東西是不用人招待的。」

  酒席設在花園,花園兩邊是長廊,未入席的賀客就在長廊喝茶,既可賞花,又可看熱鬧,秦元浩把眼四望,但見滿園子裡鬧哄哄的,一時間那裡能夠發現封、文等人。

  此時各席賀客都已坐走,唯有主家那一席尚未排好座位。這一席按照習慣乃是兩家的長輩,以及至親好友與主家所認為的貴賓坐的。男家的宇文雄父母早喪,並無親屬。女家的長輩也只是江海天夫婦二人,江海天的父親江南前年已去世了。葉慕華與耿秀鳳早已成婚,他們二人以師兄師嫂的身份也坐在主家一席,兼作陪客。另外還有六個座位卻是煞費安排。江海天交遊遍天下,賀客中成名的人物不可勝數,邀請這個不邀請那個就難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江海天先請了丐幫的幫主仲長統和峨嵋派的一陽子入座。仲長統在賀客中輩份最高,丐幫與江家的淵源又極深厚,江海天請他與自己同席,自是無人閒話,一陽子是峨嵋派上輩長老金光大師的俗家弟子,現任峨嵋掌門閑雲長老的師弟,除了仲長統之外,就數他的輩份最尊了,是以江海天將他當作貴賓。但請了這兩個人之後,還有四個空位卻不知請誰來坐才好。

  穀中蓮笑道:「你素來喜歡後起之秀,何不請幾位少年英傑一同入席,也好讓他們晚一輩的交交朋友。」

  江海天得妻子一言提醒,笑道:「不錯。就請唐大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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