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俠骨丹心 | 上頁 下頁
一八


  這番話說得更不客氣,簡直是長輩教訓後輩的口吻,可是葉慕華聽進耳中,卻是不由得又是吃驚,又是佩服,金逐流指出他的缺點不但說得十分中肯,而且也正是江海天不久之前對葉慕華說過的。

  葉慕華好生駭異,心裏想道:「我是在除掉葉凌風那賊子之後,才拜姑父為師的,此事知者甚多。這小叫化說得出我是帶藝投師,不足為奇。但奇就奇在他怎麼知道我的練功秘密?連我自己也是還是最近才察覺的毛病他也看得出來?若非對本門的內功心法深有造詣,焉能如此洞若觀火?此事可真是邪門。」

  金逐流道:「你肯和我做朋友,想必可以讓我白吃一頓了吧?吃飽了我再與你談論武功。」葉慕華道:「金朋友光臨,我們是求也求不到的。請進!請進!」

  江家賀客如雲,成名的武林人物不知多少。秦元浩是個初出茅廬的武當弟子,混在賀客之中,誰也不注意他。但金逐流可不同了,滿堂賀客雖然沒有一個人認得他,但對這麼一個怪模樣的小叫化,卻是無人不加注視,感到驚奇。

  葉慕華道:「秦少俠,你可要和令兄相見麼?」秦元浩說道:「葉兄不用費神,小弟自會找池。葉兄招待別的貴客吧。」金逐流道:「他怕他的哥哥,要席散之後才敢見他哥哥的,但和他哥哥同來的那兩個人,倒不妨讓我先見一見。」

  葉慕華道:「好,我替你去找他們。」心裏暗暗奇怪,「這小叫化又怎麼知道秦元浩是和兩個人同來的?照秦元浩的說法,連他的弟弟也不應該知道的嘛。嗯,這次來的武當弟子也真特別,兄弟二人各走各的,而又各自帶來了一個武功極高、來歷不明的人物!這個小叫化又要比剛才秦元浩帶來的那個漢子更為奇怪!」

  原來文勝中、文道莊和封子超來的時候,也是葉慕華接待的。文勝中持有請帖,冒充秦元浩的身份;他的父親文道莊,世叔封子超則冒充是他的朋友。文勝中有請帖,葉慕華對他的身份自是毫不懷疑,因此也就用不著試探他的武功路數。對文道莊,封子超二人,葉慕華則曾經試探,如同試探金逐流一樣,也是藉握手為禮來試探的。封子超也還罷了,文道莊的功力可是非同小可,他一試之下,虎口給文道莊暗運三象神功震得隱隱作痛,也是像試探金逐流一樣,試探不出文道莊的來歷。

  葉慕華正要去找封子超與文道莊,李光夏走來說道:「大師哥,師父找你去陪客。二師哥和師姐就要出來敬酒了。」葉慕華道:「好,我等一會就去。夏弟,你替我陪這兩位貴客。」秦元浩道:「葉兄請便。我也並不急於就見他們。」秦元浩只是想讓封子超看見他,可不願意驚師動眾。

  江家因為賀客眾多,乃是分批入席的。秦元浩來得遲,此時宇文雄與江曉芙已經拜過了堂,第一輪的酒席也早已開了。

  葉慕華道:「兩位請先用茶點,待會兒入席。」金逐流笑道:「好,先吃點心,再嘗盛宴,吃一頓等於吃兩頓,對我這小叫化正是得其所哉。葉朋友,你只管請便,我吃東西是不用人招待的。」

  酒席設在花園,花園兩邊是長廊,未入席的賀客就在長廊喝茶,既可賞花,又可看熱鬧,秦元浩把眼四望,但見滿園子裏鬧哄哄的,一時間那裏能夠發現封、文等人。

  此時各席賀客都已坐走,唯有主家那一席尚未排好座位。這一席按照習慣乃是兩家的長輩,以及至親好友與主家所認為的貴賓坐的。男家的宇文雄父母早喪,並無親屬。女家的長輩也只是江海天夫婦二人,江海天的父親江南前年已去世了。葉慕華與耿秀鳳早已成婚,他們二人以師兄師嫂的身份也坐在主家一席,兼作陪客。另外還有六個座位卻是煞費安排。江海天交遊遍天下,賀客中成名的人物不可勝數,邀請這個不邀請那個就難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江海天先請了丐幫的幫主仲長統和峨嵋派的一陽子入座。仲長統在賀客中輩份最高,丐幫與江家的淵源又極深厚,江海天請他與自己同席,自是無人閒話,一陽子是峨嵋派上輩長老金光大師的俗家弟子,現任峨嵋掌門閒雲長老的師弟,除了仲長統之外,就數他的輩份最尊了,是以江海天將他當作貴賓。但請了這兩個人之後,還有四個空位卻不知請誰來坐才好。

  谷中蓮笑道:「你素來喜歡後起之秀,何不請幾位少年英傑一同入席,也好讓他們晚一輩的交交朋友。」江海天得妻子一言提醒,笑道:「不錯。就請唐大俠過來。」江海天所請的這個少年乃是天山派掌門唐經天的兒子唐加源。唐加源的輩份倒是很高,與江海天屬於同輩,不過年紀只有十多歲。在許許多多的成名人物之中,他也還是被認為「後起之秀」的。

  唐加源坐上主家席上,還有三個空位,江海天想了一想,笑道:「武當派的掌門雷震子有封信給我,推薦他的得意弟子秦元浩給我相識,聽說他已經來了,還有兩位和他同來的朋友,就請他們人都坐上來吧。」

  江海天突然想到這樣安排,除了他著重雷震子的交情與及喜愛後輩的心理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已聽得葉慕華的稟報,知道與「秦元浩」同來的兩個朋友之中,有一個人武功極高,但卻無人認得他是誰。文道莊是經過改容易貌的,而且他不到中原也已有二十年了,是以在賀客中雖有幾人二十年前曾見過他,亦已不認得他了。故此江海天想請這人過來一見。至於封子超則是陪襯的,既然是與秦元浩同來,也就不能不請他了。

  文道莊聽得江海天要請他同席,這是他事先沒有料到的,不禁大吃一驚。但轉念一想,不來也已來了,此時若然逃跑,更惹嫌疑,而且坐上主家的席位,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偷襲,於是把心一橫,便站了起來,神色自如地笑道:「這怎麼敢當,江大俠太客氣了。」

  葉慕華走到他們原來所坐的那席說道:「雲先生、秦少俠,兩位是第一次光臨的貴客,奉家師之命,請兩位上坐。咦,還有一位風先生呢?」文道莊、封子超都是用的假名,取了一個同音的姓。文道莊自認姓「雲」,封子超則認姓「風」。

  文道莊是老奸巨滑,心內吃驚,神色絲毫不露。文勝中卻不禁露出張惶失措的神色,尤其當他一看不見了封子超的時候,更是吃驚。

  文道莊也不知封子超何往,急中生智,說道:「風先生肚子有點不大舒服,叫我們不必等他,嘿,嘿,他恐怕是、恐怕是……」皺皺眉頭,笑了一笑,暗示他是怕說出「如廁」二字,太過不雅。

  葉慕華道:「好,那麼兩位請先上座。」文勝中道:「我是未入流的小輩,江大俠如此客氣,我是更不敢當。我,找不如去照料風先生吧。」葉慕華道:「家師正是想請小一輩的少年豪傑與天下英雄相識,這是家師的一番美意,請秦少俠不必推辭了,至於風先生嘛,我叫人去找他就是,風先生也不是什麼大病,秦少俠無須擔憂。我們這裏也有人照料他的。」

  文道莊暗暗踢了兒子一下,示意叫他鎮定,說道:「既然是主人家一番美意,咱們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於是兩父子就在葉慕華帶引之下,過去與江海天相見。

  江海天道:「秦世兄,令師與我有二三十年的交情,我知道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你來到這兒,我把你當作子侄一般,你用不著拘束不安。好,你們兩位一個是天山派的後起之秀,一個是武當門下的少年英傑,你們兩人坐在一起,親近親近。」把文勝中的座位安排在天山派少掌門唐加源的旁邊。

  文道莊的改容易貌之術十分巧妙,江海天和他隔別了二十年,果然認不出他,說道:「雲先生遠來,江某有失遠迎。不知雲先生與水雲莊的雲莊主可是本家?」文道莊含糊答道:「不是。我只因仰慕江大俠的大名,難得有此機會,秦世兄邀我來,我也就不請自來了。」

  江海天早已聽得葉慕華的稟報,說是此人武功極高,但他以主人並兼武學大宗師的身份,卻是不便親自出手試他。不過,江海天聽了他的話,也不覺起了一點懷疑。

  正是:

  只見貴賓虛位待,誰知卻是對頭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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