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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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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母親生前卻渴望能夠回去祭掃他們的墳墓的。而檀羽沖對這兩個未見過面的早已死了多年的尊長,也懷著極其敬慕的心情的。 媽媽留給他的傳家之寶還藏在他的身上,那是一個錦盒,錦盒裏藏的是一張色澤已變得暗黃的紙條。但在這張殘破的紙張上卻有岳飛親筆寫的一首詞,這張岳飛的筆跡是張炎捨了性命保存下來,在臨死之前交給他的媽媽,他的媽媽又在臨死之前交給他的。 這首滿江紅詞,他早已熟記心中,用不著打開錦盒,拿出來看了。 他站在風雨之中,手指觸摸錦盒,胸中儘是激情,放聲吟道: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 遙望南天,依稀可以想見他的外曾祖父當年策馬橫刀,高呼「直搗黃龍,與諸君痛飲」的豪情;檀羽沖不禁悠然神往。 他從師父口中知道,害死岳飛的那個大奸臣秦檜亦早已死,如今岳飛的冤雖然還未得到皇帝正式下詔昭雪,但岳飛的墳墓則已是得到皇帝的默許在西湖旁邊建起來了。 即使沒有母親的遺囑,他也是多麼的想到這位抗金名將的墓前,一致心中的悼念啊! 不知不覺之間,已是雨收雲散,但他的心情還是像風雨如晦之際的一樣淒迷。 是南赴臨安,還是北上中都。 他望向遠方,在想著自己要走那一條路。 忽地看見山下塵頭大起,有一隊金兵押著一群「壯丁」經過,說是「壯丁」,有許多其實已是餓得面黃肌瘦的病夫了。兵士正在鞭打那些走不動的「壯丁」,強逼他們跟上隊伍。 站在高山上的檀羽沖當然看不見「壯丁」的病容,鞭打的動作也看不見。但他卻聽得見他們哀號的聲音。 有那麼多人希望過太平的日子,那就總有辦法可以阻止戰爭吧?他想。也唯有阻止戰爭,才能夠救那些人的苦難。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終於他下了決心,走下山去,走向北方。 太陽重新從烏雲裏爬出來,烏雲漸漸消散,他心底的陰霾也漸漸消散了。 眼底是「秋光」,心底卻是「春光」,是明媚的春光。 赫連清波也正是在北上金京的途中。 和檀羽沖一樣,此際她也正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不同的是,檀羽沖尚未知道她的來歷,而她則已是知道檀羽沖來歷了。 「看來這個姓檀的少年,多半就是檀公直的孫兒了。」因為檀公直和耶律玄元有深厚的交情,這是她早已知道的事。檀羽沖姓「檀」,又是耶律玄元的徒弟,自是用不著檀羽沖自己說出來,她也猜得到他是誰了。 她走的是一條山路,山色清幽,但她的心情卻是煩亂之極。 她的煩惱正是由於業已知道檀羽沖的身分所致。檀羽沖既是檀公直的孫兒,又是耶律玄元的徒弟。 「這兩人乃是當今皇上最顧忌的人,檀公直聽說已經死了,但死訊還沒證實。耶律玄元這幾年來銷聲匿跡,也不知躲到那兒。想不到我卻會在歸雲莊裏碰上他的徒弟。我本來只想懲戒歸元龍的,想不到又殺出一個哈必圖。我不想對哈必圖說明我的來歷,陽錯陽差,這姓檀的小子竟然變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這件事情,我可以瞞住皇上,但若是父王問起,我可怎能隱瞞呢?父王可正是要我打聽耶律玄元的下落啊!他雖然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但卻是將我當作親生女兒一樣撫養的。 「浮萍聚散本無端」不知不覺。她又想起檀羽沖和她說過的這句詩了。 她唯有苦笑,除了苦笑,她還能怎樣呢?兩片隨著水漂流的浮萍,偶然碰在一起,再次相聚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 「我也寧願不再碰上他了。但他卻那裏知道,我可並不是隨水漂流的浮萍,我只是操縱在別人手裏的風箏。不管飛得多高,飛得多遠,除非風箏的線斷了,否則我總是要回到別人的手中。」 前面有座山崗,山路是繞著山崗而過的,山崗上有一個人,這個人好像被她的坐騎的鐵蹄踏地聲音驚動,回過頭來,望了一望。 赫連清波本來是不在意的,但當她騎馬跑上這座山崗的時候,那個人忽然不見了。 赫連清波本來是不把這個人放在心上的,但忽然不見了他,卻是不能不有點奇怪。 要知她雖然不是縱馬急馳,但無論如何,馬總是比人跑的快的。她立馬山崗,向前路看去,也是不見那人踪跡。 「奇怪,這個人為什麼要躲我呢?」她忍不住好奇之心,劈啪的響了一下馬鞭,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裏?給我滾出來!」 沒人回答,也沒人出來。 原來這個人不別人,正是那曾經當過完顏鑑的衛士,後來卻變成了歸元龍門下食客的那個侯崑。 赫連清波正在盤算用什麼方法逼他自動出來,忽然看見有二個人騎馬上山來,還未看清楚,便聽得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不錯,正是這個妖女!」 赫連清波定睛一看,說話這個人原來是歸元龍的大弟子班定山。 走在班定山前頭的是一個紅衣番僧。 聽他們的語氣,紅在番僧是應班定山之請,前來追踪她的。 赫連清波不理會那個番僧,吟笑說道:「班定山在歸雲莊中,你已經對我磕過了頭,無須這麼多禮,再來送行。」 班定山哼了一聲,說道:「小妖女,你知不知道這位大師是誰?他是送你上西天的,你死到臨頭,尚敢口出狂言。」說時遲,那時快,紅番一馬當先,已然來到。 紅衣番僧喝道:「給我滾下馬來!」聲出掌發。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有七八丈遠,赫連清波那匹坐騎已是如受鐵錘擊似的,一聲長嘶,四蹄屈地。赫連清波從馬背上飛身躍起。 班定山正在給那番僧喝采,讚他的劈掌功夫天下無雙,那知掌聲未絕,忽見紅衣番僧的坐騎,也似發了狂似的,向石崖衝去。紅衣番僧大驚,急忙跳下。 赫連清波在半空中翻了個筋斗,雙足著地。不但姿勢美妙,而且是在番僧著地之後方始落下。 紅衣番僧的坐騎撞在崖石上,撞得腦漿塗地,登時死了。赫連清波的坐騎番僧的劈空掌力震翻,跌下懸崖,只聽一聲極為刺耳的淒慘嘶鳴,料想也是死了。 原來番僧的坐騎,是給赫連清波的兩枚梅花針射瞎了眼睛。梅花針是最小的一種暗器,她又是在空中射出。紅衣番僧根本就防不到她還有這手功夫,不過,假如她不是射馬而是射人的話,則是絕計傷害不了那紅衣番僧。紅衣番僧有一身橫練功夫,一枚細小的梅花針即能穿破他的衣裳,也刺不進他的體內。 班定山看得驚心動魄,慌忙躲過一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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