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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他知道越是性情倔強的孩子,越是不能別人的侮辱,果然他看見檀羽沖的臉色變了。

  車繚一聲冷笑,說道:「小雜種,你沒聽見我罵檀公直是王八蛋嗎?你不跟我罵,你一定是這老雜種養下來的小雜種再養下來的小小雜種!」

  他用這種潑婦駡街的方式盤問口供,看似兒嬉,但用來對付一個孩子卻是當真有效。檀羽沖果然只能受肉體的侮辱,卻不能受精神的侮辱。

  「你才是狗娘養雜種,你才是烏龜王八蛋!」檀羽沖忍不住和他對罵了,車繚一聽,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小雜種,這你可洩底了吧?你還敢說你和檀公直沒有關係──」

  話猶未了,忽地聽得有人冷笑,笑聲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音細而清,宛若遊絲當空,若斷若續,聽到耳朵裡卻是不禁心臟搖搖,車繚吃了一驚,喝道:「什麼人?」

  笑聲突然一變,變得清峻之極,震得車繚的耳鼓嗡嗡作響,只一眨眼,那個人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是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手裡合著一管玉簫,豐神俊秀,氣態瀟灑。他的一雙眼睛盯著車繚,目光有如寒冰,冷峻之中隱隱有鄙視之意。

  檀羽沖剛剛爬起來,和這人打了一個照面,不覺也是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咦,這人好像我在那裡見過似的。」這人開口了,他冷笑說道:「金國的一等巴圖魯,當真是好威風啊!」車繚正是具有一等巴圖魯銜頭的人。車繚喝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必須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中年書生道:「你問我什麼?」車繚喝道:「你沒聽見嗎?我問你,你是什麼人?」

  中年書生說道:「我已經回答你了,你怎麼這樣笨,還要問我。我是特地來瞧瞧金國的一等巴圖魯的威風,就是會欺負孩子!」

  車繚冷笑道:「原來你是為這孩子他抱不平來的,你是他的什麼人?」

  檀羽沖突然想起來了,這個中年書生,正是在他和母親為了避難而離開盤龍山那天,隔著一個山頭,看見的那個大殺金兵的人!

  他不禁驚喜交集,衝口而出,叫道:「師父,師父,我找得你好苦!」車繚大感意外,說道:「原來你就是他的師父嗎?」

  那書生說道:「不錯,我雖然沒有教過他的武功,但他早已是我的記名弟子!」

  車繚喝道:「好,那麼我正要找人!快快說出檀公直的下落,否則就拿出你的本領讓我瞧瞧!」

  那書生淡淡說道:「第一,檀公直的下落我正要問;第二,你要看我的本領,我可沒有什麼本領拿出來見人,只能吹個曲子給你聽!」

  車繚只當他是存心戲弄,哼了一聲,說道:「你的曲子最好是留到閻王殿上吹去,我可沒有這個雅興!」張開大手立即向那書生抓去。

  那書生道:「你不想聽也得聽,因為你必定比我先見閻王,今日不聽,你就沒有機會聽了。」

  車繚練的是大力鷹爪功,這一抓有開碑裂石之能。那書生竟然既不閃避,也不招架。眼看這一抓已是抓向他的腦門,他雙手還是握著玉簫,而且把玉簫湊近唇邊,當真吹起來了。

  在這生死關頭,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吹簫,這不是把性命交到對方手上嗎?檀羽沖都嚇得跳起來了。

  「嗚」的一聲,簫聲響起,車繚五指如鉤,距離他的腦門已不到三寸。忽地只覺一股熱風迎面吹來,虎口熱辣辣的頓時使不出氣力,關元穴也忽地一麻,那感覺有幾分像是給人點著穴道,又像是給香火灼著一般。但書生的雙手還是握著玉簫,連一根小指頭都沒伸出。

  車繚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知他這玉簫古怪,生怕還有什麼暗器之類從簫管中吹出來,一抓抓下去?急忙斜身倒縱,書生淡淡說道:「我早說過,這支曲子你是非聽不可的!」

  車繚斜躍出一丈開外,腳跟剛剛著地,只見那書生已是擋在他的面前。

  車繚畢竟是個武學大行家。突然想起一種極為厲害的武功,據說內功練到最高的境界時,可以練成傷人於無形的氣,只須吹一口氣,就可以克敵制勝。但這種功夫,只是見於傳說,從沒有聽過誰真正練成功的。「難道這酸丁從玉簫中吹出來,就是傳說中可以傷人於無形的罡氣?」車繚沒有猜錯,這書生手中的玉簫乃中一件稀世之寶,用西昆侖的暖玉造成的,名字就叫「暖玉簫」,書生的罡氣其實還未練得成功,只是具有幾分功力而已。但借助這暖玉簫之力,吹出來的罡氣卻已是可以傷人的了。不過車繚也非等閒之輩,他的內力受了影響。身體並沒受傷,腳跟剛一著地,業已把真氣納入丹田,穴道的疼麻之感,亦已解了。

  好在那書生仍是自顧自地吹簫,並未還擊。車繚避開正面,立即展開繞身遊鬥的打法。罡氣不從正面襲來,他的內功所受的影響就減輕了許多。

  車繚的武功是內外兼修的,不但掌力剛猛,身法也很輕靈。

  他避開正面和罡氣接觸,為的就是想乘暇抵隙,一擊得手。

  但他展開迅捷的身法和對方游鬥,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沾上。

  那書生好似閒庭信步,隨隨便便踏上一步,就恰好避開了他的攻擊。

  車繚心頭一凜,說道:「你這是天羅步法?」

  書生說道:「想不到你倒識貨。」

  天羅步法就像「罡氣」一般,是只見之於傳說中的一門上乘武功,據說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在百萬軍中來去自如,別人休想碰著他一根汗毛。

  這書生雖未練到最高境界,但用來對付車繚的遊鬥,卻已綽綽有餘。

  車繚的心不由得一沉,心想這書生若真的練成了天羅步法,豈非業已立於不敗之地。

  但他已是欲罷不能。

  那書生仍然沒有出手,繼續吹簫。

  簫聲高亢,響遏行雲,吹到急處,宛如萬馬奔騰,千軍赴敵!

  車繚聽得熱血沸騰,不知不覺跑得越快越急。揮拳踢足,雖然明知打不中對方,卻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越來越是用力,這情形就好像是一個精力過剩的小夥子,做一些無聊的動作,只求發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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