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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但車繚早已不是毛頭小夥子了,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武學大行家。

  突然他覺得有點不對了。若還控制不住自己,這樣浪費氣力下去,不必對方還手,他自己就要倒下。

  心頭一清醒,他急忙躍出圈子,和那書生保持三丈開外的距離,繞身遊鬥的打法雖沒改變,但只是跟著對方的身形移動了。

  書生的簫聲忽又一變,從高亢變為低沉,曲調越來越是悽愴,宛如三峽猿啼,鮫人夜泣。

  車繚聽得心中如墜鉛塊,跟著節拍,腳步也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旁觀者清,褚岩失聲叫道:「車大人,你怎麼啦?」

  車繚瞿然一省,這書生還沒出手,他的心靈已受控制,他是情知打不過對方的了。但他可不甘心這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敗給對方。

  他滴溜溜一個轉身,手中倏地多了一把精芒耀目的長刀。

  這把刀的形式十分古怪,刀身細長,刀鋒薄得透明,刀柄和刀身相比,短得不成比例,若是拿來和普通的鋼刀相比,甚至根本不能說是「刀柄」,只是用兩塊小小的鐵片鑲嵌在「應該是刀炳」的部位。原來這是一把用百煉精鋼打成的「緬刀」。──當時鑄造刀劍的技術,以緬甸最為優良,品質最佳的寶刀,是當真可以把百煉鋼化成繞指柔的,車繚這把緬刀就正是最好的一種,不用之時,他是當成腰帶卷在腰間的。

  初時他見這書生手中只有一支玉簫,他以金國一等巴圖魯的身份,自是不能倚仗這種寶刀取勝。而且他原來的計畫,也只是想把這書生活捉,以求逼出他的口供的,他有大力鷹爪功,以為已是可以穩操勝券了。

  此時他已經知道對方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當然是不論什麼手段都要使用了。

  他把緬刀一抖,倏地變成一把三尺多長的軟刀,喝道:「你這些邪門邪道,收起來吧。有本領的和我見個正章。」刀光霍霍,儼如一道銀虹盤旋飛舞,轉眼之間,已把這書生的身形籠罩在刀光之下,但那書生仍是意態悠閒,自顧自地吹簫,他的天羅步法展開,隨意所之,有如行雲流水,車繚的緬刀仍是砍他不中。

  車繚越發慌了,忽地心中一計,喝道:「老褚,你閑著雙手幹什麼,還不快把那小雜種給我拿下。」只要褚岩幫人把檀羽沖拿來當作人質,那就可以要脅這個書生了。

  他以為褚岩一定懂得他的用意的,那知褚岩也不知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他聽了車繚的話,露出一臉愕然的神色,卻沒有立即動手。

  這個時候,書生的一支曲子也恰好奏完了。

  他停止吹簫,忽地朗聲吟道:「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歇了一歇,玉簫朝著檀羽沖一指說道:「沖兒,後面兩句你給我念出來!」

  他開始朗吟的時候,檀羽沖的臉上已經出非常奇怪的表情,似是又驚又喜。

  褚岩更是詫異,心裡想道:「這人也是莫名其妙,在刀光籠罩之下,居然還有心念詩?這孩子不過是個僕人的孩子,我從沒見過他手中捧過書本,又懂得什麼詩書?」那知他心念未已,檀羽沖已經接下去念道:「掩泣空相向,風塵何所期?」書生哈哈大笑,說道:「不錯,不錯,好孩子,你果然是我的徒弟!」

  褚岩又是莫名其妙,不懂因何憑著這兩句詩他們才能師徒相認。「這書生一出現的時候,早已說明自己的身份是這孩子的師父了,為何又要他念出兩句詩才能確定他是自己的徒弟呢?」他想。

  原來這書生在答應檀公直的請求,收他的孫兒做徒弟之時,為了預防有意外的發生,曾留下一把扇子,作為他日師徒相認的信物,扇上題有一首詩,就正是他們現在所念的這首詩。這其中原委,褚岩當然不會知道。

  這書生曾經歷過無數險惡的風波,誤中別人陷阱的事情也曾有過。因此他雖然相信檀羽沖就是他要找的徒弟,但這只是「相信」而已,還必須得到確實的憑據,他才能決定以後的事情怎樣去做。

  檀羽沖比他還更歡喜,跳起來叫道:「師父,師父,你果然是我的師父!」車繚喝道:「褚岩,你聾了嗎?我吩咐你把這小雜種拿下,為何還不動手?」

  但此時動手已經遲了。

  書生在大笑聲中,玉簫倏地揮出!

  緬刀與玉簫碰個正著,當的一聲,濺起點點火花。玉簫無損,緬刀已有缺口。

  車繚大吃一驚,正想收回緬刀,忽覺虎口一麻,緬刀墜地,人也退了下去。書生出手如閃電,他來不及招架。就已給點了穴道。

  褚岩見車繚倒下,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抓檀羽沖,此時他才去抓檀羽沖,已不是為了車繚的緣故,而是為了替自己找「護身符」了。

  書生腳尖一挑,把跌在地上那緬刀挑起,緬刀化作一道銀虹,向褚岩飛去。

  無論如何,他是不能快過飛刀的了。飛刀來勢急勁,要躲也來不及。

  他心頭一凜,閉上眼睛,心中暗叫,我命休矣。

  檀羽沖嚇得呆了一呆,連忙叫道:「師父,手下留──」,一個「情」字還未說得出來,褚岩也倒下去了。

  褚岩只道必死無疑,那知只覺肩頭一麻,便即倒在地上。

  他雖然不能動彈,但卻已知道他只是被點了穴道,並沒受傷。

  原來書生飛刀的手法妙到毫巔,飛到褚者背後的時候,突然轉了方向,只是「刀柄」是部分撞著他的肩井穴。這把緬刀的「刀柄」是用兩塊薄薄的鐵片包著的,雖然鐵片很薄,已經起了保護作用,連他的皮肉都沒傷著。

  書生微笑道:「我知道這個人對你還算不錯,我沒傷人。這把緬刀棄之可惜,你收下來就當作師父給你的見面禮吧。」

  檀羽沖一看,褚岩身上並沒鮮血流出。這才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他拾起緬刀,那書生也已來到他的面前。

  檀羽沖叫道:「師父,我找得你好苦,想不到今天能夠見得著你。」他撲入那書生的懷中,就像見到親人一樣,不知不覺流出眼淚。

  書生說道:「別哭,別哭。你爺爺不是常說,好孩子流血不流淚的嗎?」

  檀羽沖道:「咦,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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