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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三百年前,笑傲乾坤華谷涵和蓬萊魔女柳清瑤乃是夫婦。婚後生下一子一女,丈夫的武功傳給兒子,妻子的武功傳給女兒。此後就成了不成文的慣例,蓬萊魔女這派的傳人都是女的,每代不同姓氏。笑傲乾坤這派則只傳子而不傳女,嫡系傳人始終都是姓華。經過了三百年,後代的傳人都是彼此不知了。

  不過,谷飛霞雖沒見過遠祖師公這派武功,卻也是聽得母親說過的。把摺扇當做兵器,而能兼具判官筆與五行劍之長的也只有笑傲乾坤這派。

  本來他們師門的淵源如此親密,她是應該和這個白衣少年相認的。但如今她意興蕭索,卻是不願多此麻煩。

  白衣少年聽她說出「攀親道故」四字,心裏亦已知道,她是知道自己的師門來歷了。

  「不知金刀寨主的坐騎何以會到了她的手裏?但假如她是壞人的話,我也的確是不宜和她攀親道故。」白衣少年心想。

  高手比拼,哪容分了心神?谷飛霞唰的一鞭纏上他的手腕,就要把他的摺扇奪出手去。

  哪知她的氣力不濟,這招雖然得手,卻是未能如願。

  白衣少年手腕一抖,反而把她拉近過來,谷飛霞一覺不妙,連忙鬆開軟鞭,跑上山坡。那匹棗紅馬躲在林中,她是想搶快一步跨上坐騎,一上了坐騎,諒那少年多好的輕功也是追不上她了。

  忽地只覺背後微風颯然,那白衣少年已是從她身旁掠過。

  「你是不是剛剛病好的?」白衣少年回頭向她問道。

  谷飛霞吃了一驚:「這人的眼力好生厲害!」不懂他這一問是何用意,當下舞起軟鞭,傲然說道:「剛剛病好,也不怕你!」

  白衣少年卻沒出手,旋風一樣從她身旁掠過,卻忽地吹起口哨來了。

  說也奇怪,那匹棗紅馬聽見他的口哨,非但沒有逃避,反而迎上來了。白衣少年大喜叫道:「哈,看來你好像還當真是記得我呢!」飛身一躍,跳上馬背,棗紅馬果然乖乖聽他驅使。谷飛霞這才知道他追上來,並非是要和自己再鬥,而是要搶坐騎。

  白衣少年在馬背上縱聲笑道:「我豈能欺負一個剛剛病好的女子?我不知道這一匹馬你是怎樣得來的,但我知道你是蓬萊魔女這派傳人,料想你不至於是西門化的一黨。這匹馬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但要是你肯告訴我獲得此匹馬的來由,我可以還給你。」他等了一會,不見谷飛霞回答,於是說道:「好,你既是有難言之隱,那我也只好少陪啦。」策馬疾行,絕塵而去。

  原來谷飛霞心高氣傲,要是這白衣少年敗在她的手下,或許她會與他一敘師門的世代交誼;如今她雖然未算落敗,卻是顯明處在下風,那少年只是因為看出她新病初癒,才手下留情的,她可不願憑藉師門的淵源和他「攀交」了。

  白衣少年走了之後,她呆了一會,想道:「這少年定然是笑傲乾坤的後代無疑,他的本領和上官英傑看來也是難分高下。嗯,狂俠、天驕、魔女三百年前並駕齊驅,如今卻數是我的本領最弱了。我若不學好本門絕技,有何顏面再闖江湖?」再又想道:「聽他的口氣,他似乎是金刀寨主的世侄之輩,和這匹棗紅馬也相當熟悉的。我本不該搶了周劍琴的坐騎,由他拿去交回也好。」

  此時她正在離開洛陽二百多里之外,料想不會碰上西門化與華家兄弟這班人了。於是到前面小鎮買了一匹坐騎,獨自回她川西老家。

  ***

  白衣少年跑了一程,心裏可還沒有決定行止。

  他拍一拍那匹棗紅馬,笑道:「你老了十年,還是這麼神駿,真了不起。但只怕你記得我,你的主人是一定記不起當年那個小孩了。」

  暮靄蒼茫,夕陽如血。白衣少年遙望遠方,回憶往事。心底時光倒流。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只有十二歲。

  同一樣的黃昏景象,不過地方卻不是平野而是山頭,金刀寨主的刀頭髮著金光,和他的父親劇戰。他們從一大清早打到日落西山,已經打了整整一天了。

  和谷飛霞猜想的恰恰相反,白衣少年並非金刀寨主的部下,他的父親是金刀寨主生平的唯一勁敵。

  不過他們只是武功較量上的「勁敵」,並不是真正的敵人。他們是相互佩服的勁敵,雖然金刀寨主恐怕直到如今,還未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年,金刀寨主來到塞外,他的父親,自負生平無敵,很想見識見識金刀寨主的本領,於是就盜了金刀寨主的坐騎。過兩天才托人給金刀寨主送信,約他到一座山頭比武,彩物就是那匹坐騎。

  到了約定的日子,金刀寨主果然如約而來,沒帶幫手。但他也並非單刀赴會,跟他來看比武的是他的女兒。那年周劍琴不過九歲,那次恰好金刀寨主帶她一起出門。

  他也躲在一邊看他父親與金刀寨主比武。他還記得那個小姑娘又吃驚又生氣的樣子和他吵過架。

  他是希望父親得勝的,不僅是由於父子關係,另外一個原因是他想要這匹駿馬。在盜馬至比武的那段期間,約莫十多天,這匹棗紅馬一直是由他照料的。

  大人在比武,小孩在吵架。起初周劍琴十分驕傲,自信爹爹一定能夠取勝,用不到十招就可割下他爹爹的腦袋。

  不料打到日落西山,兩個大人還是未分勝敗。周劍琴又吃驚又生氣,罵道:「你爹偷了我爹的坐騎,還要和我爹爹打架,我先打死你這個小賊!」

  他的父親看見兩個小孩子也要打架,喝道:「大孩子要讓小孩子,男孩子要讓女孩子,不准還手!」他挨了周劍琴幾下粉拳。

  金刀寨主忽地哈哈一笑,說道:「小孩子不懂事,我可不能讓令郎吃虧。你我雖然未分勝負,但你的本領我已佩服得很,這匹坐騎你拿去吧,也省得他們小孩子打架了。」

  他的父親立即跳出圈子,做了一件金刀寨主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父親跳出圈子,對他說道:「孩子,把那匹馬喚來!」

  那匹棗紅馬是藏在山上的一間茅屋,距離鬥場還有數里之遙的。金刀寨主事前並不知道他的坐騎就藏在附近。

  那匹棗紅馬聽慣他的口哨,他吹起口哨,不過一會,果然把那匹馬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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