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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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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玉京道:「義父,你怎麼啦?」忽見他的喉頭一縷鮮血射了出來。 不歧已經死了。他突遭暗算,一命嗚呼,片言隻語都沒留下。但他雖然說不出話,臨終之際,中指卻是已經伸出來的,指向窗口。 耿玉京心道:「不錯,給義父報仇要緊!」無暇思索,立即穿窗而出。 墓園築在紫霄峰下,他追出墓園,只見一條人影已是跑上山坡。看那人的輕功身法,只有在自己之上,決不在自己之下。 人影轉過山坳,他不是要跑上紫霄峰,而是轉過方向奔向紫霄峰側面的一個山峰。那個山峰是未曾開闢的,比紫霄峰更險! 但耿玉京縱然明知追他不上,也是非追不可的。也不知是否天從人願,一個奇蹟突然出現了。 那人不知怎的,忽然停了下來,側著耳朵,好像在聽什麼。他背向耿玉京,耿玉京看不見他臉部的表情,但見他身形一閃,突然就在一塊石頭的後面消失了。那塊巨石遠看似一個整體,其實卻是兩塊擠在一起的大石,中間有個能夠藏身的縫罅的。 耿玉京雖然看不見他臉上的戒備神情,但從他的這個動作也可以猜想得到,他是發覺敵踪,故而躲在暗處,伺機伏擊。耿玉京不覺有點奇怪:「如果他發覺有人跟踪,他這樣躲藏也是瞞不過背後盯著他的那雙眼睛的。難道還另外有人躲在他的附近,又或者只是他的疑神疑鬼?」 但此時耿玉京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立即全速施展輕功,向那人匿藏之處撲去。 距離已經在三十步之內,忽聽得那人一聲大喝:「著!」一把碎石打了出來。 但奇怪的是,他最先的一把石子是打向前方的,石雨紛飛,卻未見有人影出現,跟著的一把石子,才是反手打向正在向他撲來的耿玉京。 耿玉京早有準備,一招「雲湧風翻」,劍勢如環,把那些碎石子掃盪開去。 一陣叮叮之聲,宛如繁弦急奏,耿玉京雖然掃盪了向他飛來的碎石,虎口亦已給震得隱隱發麻。那人是將一塊石頭捏碎來打他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倘若不是耿玉京的內功近來亦已大有進境,莫說與這人交手,只這一把碎石,恐怕就要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人已是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出乎耿玉京意料之外,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在烏鯊鎮曾經碰上的那個蒙面人。 那蒙面人看見追來的是耿玉京,似乎也是始料之所不及,哼了一聲,喝道:「你這娃兒要來找死嗎?快快給我滾開!」聲音乾澀,極為刺耳! 耿玉京怒從心起,喝道:「你在關外害死慧可大師,如今又害死我的義父,捨了這條性命,我也要與你拼了!」喝罵聲中,已是一劍斜刺過去。這一劍,招裏藏招,式中套式,端的是狠辣非常。 蒙面人竟然不躲不閃,伸手就搶他的寶劍。耿玉京劍勢陡然一轉,斜削過去,滿以為最少可以削斷他的兩根指頭。那知這人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奇妙之極,剎那之間已是變為點穴的指法,屈下四根指頭,只有中指點向他的關元穴。高手搏鬥,只爭毫髮之差,他屈下四指,剛好避開劍鋒。但中指卻已堪堪點到耿玉京的脈門了。 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耿玉京陡地一矮身形,劍尖反挑對方小腹。蒙面人只道他的招數已經使老,沒想到他居然還是餘勢未衰,在如此情形之下,蒙面人倘若繼續強攻,勢必兩敗俱傷不可!蒙面人只好吞胸吸腹,先行避招。高手搏鬥,只差毫釐,耿玉京的劍尖就差了那麼一點兒,連對方的衣裳都未沾上。但那蒙面人由於吞胸吸腹,身軀縮後幾寸,他的指尖也就未能點著耿玉京的穴道了。 掌風劍影之中,雙方倏地由合而分。表面看來,大家都沒吃虧,但耿玉京的脈門已是火辣辣作痛,須知蒙面人的內功比他深厚得多,指頭雖沒點著他的穴道,那股勁道,已足以令他虎口酸麻。 耿玉京吸了一口氣,劍走輕靈,繼續採取攻勢。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他出劍的勁道雖然不足,但已是極盡輕靈翔動之妙。蒙面人倘若不能一掌將他打死,可還當真不敢欺近他的身前! 蒙面人饒是勝券穩操,也不禁心頭微凜:「相隔不過數月,這娃兒的劍法竟然精進如斯,若不殺他,終是後患!唉,但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又怎能下這毒手。」心神稍分之際,只聽「嗤」的一聲輕響,蒙面人的衣袖給劍尖劃開了一道裂縫!蒙面人一咬牙齦,心道:「這娃兒與我纏鬥不休,只怕還有強敵在旁窺伺,罷了,罷了,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只好讓這小鬼去見閻王吧!」殺機一起,迅即虛劈兩掌,退了三步。他這是倚仗功力深厚的以退為進的打法。他的劈空掌已足以抵擋對方攻勢,只待對方氣力稍衰,他的虛招立即就可變為實招,取對方性命。 不過片刻,耿玉京呼吸已是為之不舒。驀地想起師祖所傳心法「任他如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接著,慧可大師在斷魂谷石室中給他講解的「庖丁解牛」的妙理也似一道靈光從他心頭閃過,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睹,以目睹而目無全牛。耿玉京一悟妙理,遂將生死置之度外,眼中所見,只有蒙面人的一雙手掌。劍法也更進一層,好像不是用手使劍,而是用心來使劍,跟著對方掌勢的變化,隨心所欲,乘瑕抵隙,著著爭先。 如此一來,他使劍已是便無須使用多少氣力,蒙面人的「耗」字訣就難以見效了。蒙面人的內力深厚,但在劇鬥中也是要消耗的,久戰下去,勝負難料,蒙面人看出這個危機,立使險招!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他的雙掌已是劃出一道圈圈,從掌法變為劍法!耿玉京做夢也想不到這蒙面人竟然能夠以掌代劍,使出太極劍法,而且正是可以剋制他此際所使的這招「白虹貫日」的劍法。 在這危急關頭,耿玉京參悟的上乘劍理發揮了妙用,只見他劍尖一抖,陡然飛起了七朵劍花,從「白虹貫日」倏地就變為「七星伴月」,蒙面人的七處要害同時被攻,倘若還是要硬搶他的寶劍,身上勢必添了幾個窟窿。 耿玉京這一招隨機應變的反擊,本來可說是已經到了劍法通玄的化境,但不料這一招也已在蒙面人所算之中。 兩人動作都是快到了極點,幾乎是在同時變招。蒙面人的雙掌劃著圈圈,圈子未曾合攏,已是滴溜溜一個轉身。無須用手幫忙,一個「金蟬脫殼」,身上穿的外衣已經解開,飛了起來。好像化成了一片烏雲,朝著耿玉京當頭罩下! 耿玉京劍光飛舞,蒙面人的那件外衣在他的劍光中化成了片片蝴蝶!但在這瞬間,耿玉京的目光由於被「烏雲」遮掩,卻已看不清對方掌勢的變化了。 蒙面人抓著這瞬息即逝的時機,輕飄飄的一掌向耿玉京打來。無聲無息,倏忽而來,但蘊藏的內力卻是非同小可。 眼看耿玉京就要傷在他的掌下,蒙面人忽然想到耿玉京小時候和他戲耍的情景,他在武當山這麼漫長的歲月之中,心境是十分寂寞的,除了無相真人,和他最親近的人就是這個小孩子。「唉,我怎能如此?即使不念無相真人對我之恩,我也不能毀了他的一生啊!」他這一掌本來可以打得耿玉京不死也要重傷的,心念一動,硬生生的收了七分內力,想一掌把耿玉京打得暈了過去,也就算了。 不料耿玉京的內功造詣,已是在他估計之上,只聽得耿玉京「哎喲」一聲,腳步踉蹌,卻並未跌倒,說時遲,那時快,耿玉京的劍尖上吐出碧瑩瑩的寒光,已是刺到他的面門! 但在這生死立判的時候,耿玉京的心念亦是有如電轉,委實下不了決心——是殺他呢?還是不殺他呢? 他是領教過這蒙面人的本領的。蒙面人剛剛那一掌對他手下留情,他怎會不知?和上一次他在烏鯊鎮和那蒙面人交手的情形如出一轍!亦即是說,蒙面人對他手下留情,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次了! 「他兩次可以殺我而不殺我,我怎麼可以一劍就取了他的性命?」 「但義父之仇,我又怎麼可以不報?還有慧可大師的一條性命,難道也可以讓它平白送掉不成?」 心念電轉之際,他唰的一劍,已是刺到了蒙面人的面門。 但這一劍卻是劃得很輕很輕,只不過是劃破了那蒙面人的面巾,連一片皮肉都沒傷著! 「哼,我倒要看你是……」 一個「誰」字,沒說出口,耿玉京就呆住了。 他已經看見了那蒙面人的廬山真面目! 當真是恐怕連做夢都想不到,這蒙面人就是服侍無相真人的聾啞道人。在這十多年中,幾乎是朝夕和他相見的人。 如今他才知道那聾啞道人傴僂的身型,癡呆的表情,都是假裝的。 但此際,他挑開了聾啞人的蒙面巾,聾啞道人倏地又恢復了平日的形狀了。 耿玉京失聲道:「是你!」 「聾啞」道人忽地苦笑道:「玉京,你錯過了殺我的機會,你可莫要怪我對不住你了!」 說到「對不住」三字,手起掌落,耿玉京的心頭還在一片混亂,登時就給他打得不省人事。也不知是死還是活了。 *** 送葬的行列已經進入墓園。 無相真人的棺材由八個人合力扛抬,其中四個是武當派的大弟子,另外四個是無相真人生前的好友。主持葬禮的則當然是準備接任的新掌門人無名真人。 日到中天,是無相真人的棺材應該入土的時候了。 無名真人唸偈道:「能所雙忘,色空並遣,大千色相,盡屬虛無。既破我執,亦破法執,解脫皮囊,便登樂土!」 四名武當派弟子抬起棺材,正待放入墓穴,忽地有人大叫道:「且慢!」聲到人到,是個年約五旬的灰衣人,雙臂一振,托住棺材。正是: 尋仇弔客來何速,入土為安尚未安。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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