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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無名真人道:「這點是不用懷疑了,我懷疑的,唐二先生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怕他洩漏秘密,要殺之滅口。」

  牟一羽大吃一驚,「如此說來,莫非唐二先生、常五娘、連橫他們三人都是一丘之貉?」

  無名真人不置可否,說道:「好了,我要靜坐一會,你去墓園替我慰問不歧吧。他昨晚受的傷很重,你順便帶兩顆九天瓊玉丸給他。」

  牟一羽覺得父親的言辭似乎有點閃爍,不覺又是驚疑,心裏想道:「莫非爹爹還有一些什麼瞞著我麼?」

  他應了一聲,跟著問道:「爹爹還有什麼吩咐?」

  無名真人道:「沒什麼了。啊,對,你出去的時候,叫他們把玄通喚來見我。」玄通是在清虛觀中管理雜工的道人。

  牟一羽沒有猜錯,他的父親的確是有件事情瞞著他。自從那聾啞道人露出本來面目之後,無名真人就已知道牟一羽在遼東所遇那個蒙面人一定是他無疑了。但唐二先生在昨晚又是給他打暗號的,不知聾啞道人究竟是友是敵?

  另外有一件事情,無名真人也想不通。那聾啞道人怎能離開武當山一個多月而沒人發覺?

  ***

  墓園的靈房中,內進那間房間,現在就只剩耿玉京和他的義父不歧了。他的姐姐藍水靈在天亮時候已經回家。

  不歧好像是發夢囈,忽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呼吸急促,額上都露出青筋。

  耿玉京掌壓他的風府穴,助他調勻氣息,不歧醒過來了。

  他一張開眼睛,看見耿玉京坐在他的身旁,好像忘了耿玉京本來就是一直守護著他的,似醒非醒的又在叫道:「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耿玉京輕輕搖了搖他說道:「義父,我當然相信你,昨晚我已經相信你了。姐姐也都和我說了,殺害我的養父母是那唐二先生,不是你!」

  不歧道:「京兒,你,你說什麼?」

  耿玉京道:「你不是兇手,我已經知道了!」

  不歧道:「什麼,你都知道了麼?」

  耿玉京心中酸痛,「義父,怎的你連昨晚的事情都忘記了麼?不錯,最初我懷疑你是殺我養父母的兇手,但後來不是都說清楚了麼?」

  不歧道:「我說的不是昨晚之事!」

  耿玉京默然說道:「你誤殺我爹爹的事情,如今我也不怪你了。別提它吧!」

  不歧道:「我說的也不是這一件事情!」

  耿玉京不覺一怔,問道:「那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情?」

  不歧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說的是你的外公,亦即是我的師父兩湖大俠何其武被害的那件案子!」

  耿玉京知道這件案子關係極大,「啊」了一聲,不敢插話。

  不歧道:「這件案子,連掌門真人都曾懷疑我是兇手!」

  耿玉京道:「不,我知道掌門真人的用意,他是恐防你自尋短見,因此要著落在你的身上把那兇手找出來!」

  不歧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跟著說道:「我知道。但說老實話,我對掌門真人也不敢十分相信。我只能相信你!」

  耿玉京道:「好,那你對我說吧!」

  不歧道:「掌門人問我當年的真相,有件事情,我是瞞住他的。師父被害那天晚上,其實我曾經回過家裏!」

  耿玉京「啊」了一聲,但隨即說道:「義父,你見到什麼?我仍然相信你不是兇手!」

  不歧面露笑容,說道:「多謝你。」於是說出那天晚上他的所見所聞。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正是那兇手逃出來的時候。師父臨終之前罵的那聲:『畜牲』!我也聽見了。」

  耿玉京心頭顫慄,「畜牲」二字,通常只是父親罵兒子,或者師父罵徒弟的啊!那個兇手是誰?既然不是義父,難道、難道……

  不歧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怪不得師父要罵畜牲,那個逃出來的兇手,他的面貌簡直和我一模一樣!而且他的背影又和你的父親有幾分相似!」

  耿玉京呆住了,過了一會,方始出得聲:「有這等事!」

  說至此處,不歧臉上現出非常痛苦的神情,搥胸說道:「我真該死,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卻不敢挺身和殺害師父的兇手搏鬥。當時我竟然給嚇得躲在暗處,甚至連大氣兒都不敢抖,生怕給那兇手發現。」

  耿玉京道:「那個兇手武功比你高出許多,當時如果你露面的話,只怕也是白饒一條性命。」

  不歧說道:「我不僅貪生怕死,還是個卑鄙小人,在這樣重要的關頭,我還只是為了本身的利害打算。」

  耿玉京正想勸他不要太過自責,不歧已在繼續說道:「兇手身法快極,轉瞬已是越牆而去,我聽得老家人何亮的腳步聲跑進師父臥房,此時我本來應該進去的,可我還是未敢露面,因為我恐怕師父已是傷重垂危,他把那個兇手當作是我,倘然再見到我的話,一個可能是立即給我氣死,一個可能是見面就罵,容不得我辯明,萬一他就死了,我的嫌疑豈非更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耿玉京這才知道他剛才的自責乃是指這一件事,心中也是覺得義父私心太重,甚不應該。

  不歧苦笑道:「京兒,我把最見不得人的心事都對你說了吧。即使你因此殺我,我也甘死無辭!我一向妒忌你的父親,尤其在他搶了師妹之後,我更是恨他入骨。當時,或許就是由於我的偏疑,我的確是有幾分懷疑那個兇手就是你的父親,也『希望』那個兇手當真就是你的父親!」

  耿玉京隱隱感到幾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味道。當下說道:「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當時不管你是有心之錯,或無心之錯,總之,知錯就好。我一出世就蒙你教養之恩,我總還是把你當作義父的,不過……」

  不歧收斂了嘴角掛著的笑意,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耿玉京道:「不過,懷疑也總得有幾分事實做根據的,我想知道你因何懷疑我的父親。」

  不歧道:「你不說我也要告訴你的,你知道那晚我因何趕回家嗎?」

  跟著自問自答:「因為我剛剛聽到一個消息,說是你的父親已經做了滿州奸細,已經從關外回來,明天就會回到家裏。因此我要趕回來告訴你的外公。」

  耿玉京道:「你這消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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