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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藍水靈插口道:「師父,我回山之後,才知道你中了那妖婦常五娘的青蜂針,臥床幾乎有半載之久。聽說那妖婦的青蜂針是著名的劇毒暗器,你雖然好了,可還得多多保重。」

  不悔苦笑道:「是啊,我雖然痊癒,輕功卻已多少受點影響,恐怕還得過些時日,才能恢復如初。」

  不歧心中也在苦笑:「好在她不知道剛剛從這裡走開的就是青蜂常五娘。要是她的功夫沒打折扣,那就難說了。」

  他恐防不悔師太再問下去,連忙轉過話題:「阿靈,你下山半年有多,可曾聽到你弟弟的消息?」

  藍水靈道:「我還曾經在斷魂穀見過他呢,只是他因為要和少林寺的慧可大師到關外去,不讓我和他同行。我只好回來了。」

  不歧心裡著慌,神色仍是絲毫不露,「哦,他和慧可大師遠赴關外,這可倒是我想不到的了。你可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嗎?」

  藍水靈道:「不知道。我正想請問長老,有沒有他的消息呢。師祖生前最疼愛他,按說他是應該趕回來的。」

  不歧道:「唉,我也在盼望這孩子回來,但直到今天,還是得不到他的消息。」說的雖是謊言(他剛從常五娘口中得到耿玉京的消息),但對義子的懷念卻是真情流露。

  藍水靈之來,其實只不過是作一次禮貌的拜訪,她對不歧,並沒存著奢望的。是以雖然得不到弟弟的消息,也不覺得失望。但就在她正要告辭的時候,忽聽得不歧又道:「不過……」藍水靈忙把「告辭」二字吞了回去,說道:「不過什麼?」

  不歧說道:「玉京這孩子雖沒回來,另一位遠行的本門弟子卻回來了。」

  藍水靈心頭一跳,連忙問道:「是誰?」

  不歧緩緩說道:「牟一羽。據我所知,他這次下山,好像也曾到過關外。」要知牟一羽回山的消息,他不說也會有人對她們說的,因此他就說了。他需要靜下來,只盼不悔師太和藍水靈師徒倆早點走開。

  藍水靈的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不悔吃了一驚,問道:「靈兒,你怎麼啦?」

  藍水靈道:「沒什麼。我只是有點害怕。小師叔已經回來了,弟弟卻還沒有回來。」

  不悔道:「他們縱然是去同一個地方,也未必那麼巧就碰上的,怎能一起回來?你別胡思亂想,牟一羽既然回來了,不如咱們就去向他打聽消息吧。」

  她那裡知道藍水靈害怕的並不是弟弟可能遭遇意外,而是她害怕見到牟一羽,但又不能不去見他。

  她默默地跟在師父後面,從禹跡橋走過金鎖橋,紫霄宮已經在望。在寬廣的石階下面,有一片開闊的草地,那正是東方亮曾經在這裡向武當派挑戰的地方。

  不悔喟然歎道:「日子過得真快,東方亮那天上山挑戰的事,好像還在目前,前掌門人已經離開我們將近一年了。我還記得他為了應付這場挑戰,曾慨歎我們武當派人材凋落,幸虧今掌門人及時趕到,這才保全了本派聲譽。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早就約好了當時還是俗家弟子的今掌門人的,只因今掌門人遲遲未到,連他那樣有道之士也不由得著急起來。嗯,想起這件事我就覺得慚愧,我是限於資質,未來的進境料也有限,只能把希望寄託給你們後一輩了!」

  她說了一大段,沒聽見徒弟回答。回頭一望,見藍水靈仍然好似是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不覺詫道:「靈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藍水靈道:「沒,沒有,真的沒有!」她見師父的眼睛仍在注視著她,又再加上兩句,「我除了放心不下弟弟之外,那還有什麼心事?」

  其實她不單是有著心事,心事且還不只一樁呢!

  她的師父提起了東方亮,她心裡想著的也正是東方亮。

  她想起了和東方亮一路同行那段日子,想起了那個大雨的晚上,東方亮把唯一可以避雨的山洞讓給她安眠,而他自己則獨自在雨中為她守夜。

  想起這些往事,她心裡充滿溫馨,但可惜隨之而來的就是恐懼。因為她在想起了東方亮的同時,可不能不想起了牟一羽。牟一羽的影子把東方亮擠開,而恐懼也就替代了溫馨了。

  牟一羽並非對她不好,但牟一羽卻要她把東方亮當作敵人,甚至叫她可以不擇手段的去暗殺東方亮,如果證實了東方亮的確是已經偷學到武當劍法的話。他是懷疑她的弟弟把本門劍法私自傳給東方亮的,儘管她怎樣替弟弟辯解,他都不信。

  她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師父,因為她不願意給師父知道她的內心秘密。而且師父剛剛提起東方亮那次跑來上山挑戰的事情,從師父的口氣中也可以聽得出來,她對東方亮的看法,恐怕也正是和牟一羽一樣。

  不悔師太的一雙眼睛注視著她,半晌,說道:「不對,你好像是在害怕什麼?」

  藍水靈勉強笑道:「我回山的時候是有點害怕的,但在師父的身邊,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不悔點了點頭,說道:「你心中對不歧長老存有疑懼,我是懂的。說實在話,當我發現他把似是而非的劍法教給你的弟弟之時,我的心裡也是著實思疑、不安。但看來他對玉京的思念之情又似不假,而且這一年來他都在哀痛之中,這更是假裝不來的。你的弟弟是前掌門人最鍾愛的徒孫,他哀痛恩師,按說自是不會對你的弟弟存有不利之心。」

  藍水靈道:「他認我的弟弟做義子,本來就是一直對他非常之好的。我也不相信他會害我的弟弟,但那件事情卻是令人難解。」

  不悔師太忽道:「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聽你的解釋。」

  藍水靈吃了一驚:「師父想要知道什麼?」

  不悔師太道:「你這次回來,我雖然未有空閒試你功夫,但也可以看得出來,你是頗有進境。尤其輕功方面,更是大勝從前,不過,卻好像不是我原來教給你的本門功夫,這是什麼緣故?」

  藍水靈暗暗吃驚于師父眼光的銳利,說道:「弟子不敢隱瞞,弟子這次下山,是有一點奇遇。結識了一位別派的朋友……」

  「哦,是個什麼樣的朋友?」

  「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子。複姓西門,單名一個燕字。」

  不悔聽說是個女的,本已松了口氣,但聽到了姓氏,卻又好像觸動什麼似的,怔了一怔,說道:「她複姓西門?」

  藍水靈道:「她的父親就是三十年前北方的綠林盟主西門牧,不過,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不悔師太道:「西門牧早已死了,她的女兒想必不是女強盜吧?」

  藍水靈道:「她父親死的時候,她不過兩三歲。父親一死,她的母親就已退出江湖,與她隱居深山了。我見過她的母親,她的母親也對我很好,認我做乾女兒。」

  不悔師太道:「這麼說來,想必是這位西門夫人曾經傳授你的武功了?」

  藍水靈道:「請師父恕罪,我不便推辭她的好意。不過,我在她的家中只不過住了一個月左右,所學其實亦是甚少。」其實她的輕功主要還是東方亮教她的,只是不敢對師父說罷了。

  不悔師太道:「我對門戶之見看得很淡。何況她又是你的義母,而你也還只是我的掛名弟子。縱然是按最嚴格的武林規矩,我也沒權力禁止你學別派的武功。」

  藍水靈道:「多謝師父寬容。弟子想懇求師父一事。」

  不悔道:「你說。」

  藍水靈道:「請師父答應,正式收我為徒。」原來她是想起了牟一羽那日要她幫忙「對付」東方亮之時,曾經給她許願,說是可以代求他的父親收她為徒。但藍水靈可不想要這樣「破格」的「殊榮」。

  不悔說道:「我也有這個意思,不過,三清門下收俗家的女弟子可得循例稟告掌門一聲。待會兒見到掌門,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就和他說吧。這只是例行公事,他不會不答應的。」

  藍水靈道:「多謝師父。」

  不悔師太忽道:「西門夫人是不是長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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