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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金鼎和並沒有替他解答這個問題,他只是發了一聲苦笑,接下去說道:「要是這封信來早一天,咱們倒是不用喪失幾位弟兄了。」

  那老漢道:「但也幸虧如此,否則那小子若是喪在咱們手上,即使咱們可以推說他的信來遲一天,只怕也是難免要受他的怪責。」

  金鼎和哼了一聲,說道:「他現在是抖起來了,但當年若不是我替他引進,他又焉有今日?」

  老漢不做聲,那短小精悍的漢子卻道:「是啊,金老闆,不管他現在的地位多高,他總是曾經受過你恩惠。諒他也不敢對你怎樣。依我之見,你不如當作你還沒看到這封信,派人幹了那小子再說。說老實話,好幾位兄弟因他而死,還不許咱們動他一根毫毛,我第一個就不服氣!」

  金鼎和道:「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數,我只想要知道,為何他要保全這個小子?英老,你猜得到其中緣故嗎?」看來他對那個老漢倒是頗為尊敬,對那漢子則只是當作下人。

  那老漢道:「那小子的相貌,誰人一見,都可以知道……嗯,我還知道一件事情,是當年在烏鯊鎮開業的那穩婆說的,耿行二的老婆在離開之前,已經,已經……」這老漢的聲音越來越小,藍玉京豎起耳朵來聽,也只是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零碎的字。不過,慧可卻是全部聽見了的,那「穩婆」(相當於現代的助產婦)說的是:耿行二的妻子在南歸之前,已經是身懷六甲,有了三個月的「肚子」。

  那短小精悍的漢子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已確實知道了那小子的來歷,他念在昔日和耿行二的交情,才寫這一封信。但這恐怕有點不對吧?」

  金鼎和道:「是啊,幹他們這行的人,是六親不認的。莫說是好朋友,即使是同床共枕的老婆,必要時也可以殺掉。」

  那漢子見老闆贊同他的意思,越發得意,說道:「據我所知,耿行二當年就是因為受他連累而死的。他難道不害怕那小子找他報仇?按說他應該比我們更急於把那小子幹掉才對。」

  那老漢緩緩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金鼎和忙問:「那是什麼意思?」

  那老漢道:「你們可知道,當年那姓耿的是因何引起同門的嫌疑?」

  那漢子搶著說道:「我知道,是因為他的身上藏著一封信。這件事首先給他一位姓丁的師叔知道,後來他的師父和師兄大概也知道了。」

  那老漢道:「不錯,當年寫那封信給他的人就是現在寫這封信給我們的人。但你們可知道那封信是說些什麼嗎?」

  那漢子道:「那封密函,在那姓耿的身亡之後,早已被人搜去了。我怎能知道?你這樣問,難道你知道?」

  那老漢道:「我當然也不可能知道。但你說那封信落在他同門手上,恐怕也只是猜測之辭。」

  那漢子道:「何所見而雲然?」

  金鼎和不想他們爭吵下去,說道:「反正大家都是猜測,英老,你再說說你的猜測。」

  那老漢道:「大家都沒見過那封信,那姓耿的同門把那封信當作是他通敵的證據,但會不會信中藏有只是他們二人之間才能意會的言語?又或者信中另外寫了一些什麼,但別人在信箋上卻是看不見的。」

  那漢子怔了一怔說道:「只讓收信的人看得見,而別人看不見的字是怎樣寫的?」

  那老漢道:「有一種能令字跡隱形的藥水,你大概未聽過吧。用這種藥水寫的字,要用火來烘方始出現。」

  金鼎和聳然動容,忙道:「說下去!」

  那老漢道:「那封信說不定是落在某個有心人的手上……」

  那漢子接著又問:「有心人,這是什麼意思?」

  金鼎和眉頭一皺,說道:「別打岔,讓英老說下去。」

  那老漢道:「有心人也有兩種,一種是有心助那姓耿的將來可以洗雪沉冤,但在當時他卻無力替他辯解,所以要把信藏起來;另一種是有心拿這封信來威脅寫信的人。」

  金鼎和道:「如果是前一種有心人,這封信就有可能已經交給了那個叫做藍玉京的小子。」

  藍玉京聽在耳中,不覺心頭一震:「為什麼他認為這封信會交給我。我和那姓耿的有什麼關係?」

  那短小精悍的漢子聽出了一點「苗頭」,說道:「英老,你是不是懷疑他對主子不忠?為了恐防那封信是落在藍玉京這小子手上,所以必須保全他的性命。他是要等到追回這封信才敢殺那小子?」

  那老漢道:「這話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你莫胡亂猜測我的意思!」

  金鼎和當然聽得出來,那老漢正是因為給人說中了他的心思才這樣著急。當下故意板起臉孔道:「英老說得對,這種話是不能胡亂說的。」

  那漢子賠笑道:「反正大家都是猜測,在這間房子裡也只是咱們三個人。」

  金鼎和臉色略見緩和,說道:「在這裡說還不打緊,在外面可千萬不能洩漏一言半語。好,這封信你們已經看過了,待我收起來吧……」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勁風撲來,金鼎和剛剛要拿那封信就給震得搖搖晃晃,幾乎立足不穩。擱在桌面的信紙飄在空中。

  說時遲,那時快,慧可已是像一頭巨鳥飛進樓房,把那張紙搶到手中。

  老漢和那個短小精悍的漢子雙雙搶上,左右夾攻,慧可一腳將那漢子踢翻,那老漢卻好生了得,一抓抓著他的小腿;慧可身形未著地,一個鷂子翻身,把那老漢甩了起來,反手抓著他的腰帶就摔出去。但金鼎和卻並不逃跑,反而哈哈大笑。

  就在他的大笑聲中,慧可腳下的樓板突然裂開。下麵是無數倒插的利箭。淬過劇毒的金屬箭尖發出點點藍晶晶的光芒。

  慧可甩開那老漢之時,全身的氣力已是集中在雙腳上,如何還能躍避?身形也就像一技箭似的,插進這突然裂開的大口了。

  金鼎和哈哈大笑:「大和尚,你這是自投……」

  他笑得太早了。

  不錯,慧可若是跌落淬過劇毒的箭林之中,那自是必死無疑。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卻有了意外的變化。

  金鼎和那句話還未說得完全,陡然間只見一條長索矯若游龍飛卷過來,慧可的雙腳剛一踏空,那條長索也就剛好的卷住他的腰部,把他拉了起來。金鼎和好像被人點了穴道似的,只能張大嘴巴,笑不出來了!

  原來慧可早就料到房間裡設有機關,他把藍玉京留在外面,就是準備在必要時接應他的。那條用牛筋搓成的長索也是他給藍玉京準備好的。

  不過,饒是他們準備周密,也還是有令得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繩索卷著他的腰,剛剛拉出視窗,屋頂上突然跳下一個人。

  慧可人在半空,如何能夠逃避突襲?「蓬」的一聲,那人一掌打著了他。

  慧可嘶啞著聲音叫道:「你,原來是你!」

  那人借慧可的反震之力,斜飛出去,他一擊得手,便即逃了。

  但藍玉京亦已看見那個人了。沒看見他的臉,因為他的臉是蒙著黑巾的,但藍玉京已是可以斷定,這個蒙面人就是他們昨天所見的那個蒙面人。

  藍玉京急收繩索,把慧可拉到旁邊。月色朦朧,他也看不清楚慧可是否受傷,正要發問,只見慧可已經抖開繩索,沉聲說道:「傻小子,快走!」藍玉京是躲在廊簷下的凹槽中的,他還未曾長身而起,慧可已是從簷頭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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