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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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人的劍已經給不戒震斷,如今他只能用太極掌來對少年的太極劍。 不戒聽見那蒙面人的掌風仍是強勁之極,不禁擔心:「那蒙面人的功力不在我之下,師弟雖然得道兼本派道俗兩大名家之長,究竟年紀還太輕,能打得過蒙面人嗎?」 原來這個少年名叫牟一羽,牟家是武當派中歷史最長的武學世家。武當派自張三丰創派至今,一共傳了十一代。歷代弟子,不論是內功還是劍法,都是道家弟子勝於俗家弟子。但只有一個例外,在第三代弟子中,有一個叫做牟獨逸的俗家弟子,他的劍法不但冠於同門,而且是當時天下一劍客。這個牟獨逸就是牟一羽的祖先,從牟獨逸開始,牟家世代相傳,都是武當派的弟子,從未中斷,至今亦已差不多有兩百年了。不過,自牟獨逸之後,縱然不能說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卻再沒有出過像牟獨逸這樣的傑出人物。牟一羽的父親牟滄浪雖然堪稱劍術名家,但比之不歧的俗家師父兩湖大俠何其武卻已有所不如了。 牟滄浪可能有見及此,他希望兒子重振家聲,因此要兒子拜當今武當劍法第一的無色道人做師父。無色和牟滄浪是平輩,年紀比牟滄浪輕,他只答應傳牟一羽劍法,不肯以師父自居,人每年到牟家三兩次,每次停留十天半月不等。牟家的武學本來就已經得到了武當派真傳,只不過不及無色的精妙而已。有無色指點訣竅,每年來三兩次亦已足夠。牟一羽也曾跟隨無色道人來過兩次武當,且都是來給掌門人拜壽的。不戒只知師叔這個弟子不凡,卻未見過他的劍法。 不戒躺在地上,身體在逐漸僵硬。他難窺全豹,心頭忐忑不安,忽聽得蓬地一聲,似是重物墜地。不戒不禁心頭一凜,只道牟一羽已遭毒手。但隨即就聽見一聲慘厲的呼叫,跟著就是沉重的腳步聲在奔跑,聽見這兩種聲音,不戒倒是安心了。 那個逃跑的人,顯然是因為受了重傷,無法施展輕功,腳步聲才會這樣沉重。 兩個人拼搏,有一個已經倒下,另一個就不會逃跑,即使他是受了重傷。因為那個人既然倒了下去,就算不是業已死亡,一定也是比他傷得更重。他大可以在殺了那人之後,從容裹傷才走。 不戒判斷沒錯,他聽見的那個似是重物墜地之聲,並不是因為有人倒下,墜地的只是一根粗如手臂的樹枝。 逃跑的是那個蒙面人,牟一羽根本就沒受傷。 那蒙面人一掌劈斷樹枝,沒打著牟一羽,牟一羽那快如閃電的一劍卻已重傷了他。 牟一羽嘆了聲可惜,回過頭來說道:「師兄,那個蒙面人已經被我打跑了。小弟無能,不能將他立斃劍下,不過,他給我刺著心房,諒他也難活命。師兄,你的傷怎麼樣?」 不戒嘴唇開闔,吐出來的聲音細如蚊叫。 牟一羽拿出一顆能治內傷的小還丹給他服下,手貼著他的背心,一股真氣輸送進去,道:「師兄,你歇一歇,慢慢說。」 不戒說話的聲音聽得見了:「你把坑底的骨頭都、都拾起來,帶、帶回去給掌門!我、我不行了,你、你省點兒氣力吧。」 說完了話,不戒的眼睛也閉上了。 牟一羽叫道:「師兄,師兄」聽不見他的回話,把耳朵貼上他的胸膛,這才發覺他的心臟還在跳動,原來他既中了毒,又受了傷,只因為要把師父的囑咐轉托師弟,方始能夠支持到現在的。 不過,他雖然尚未停止呼吸,但從他心臟跳動的微弱,就可知道他實在是危在旦夕了。 牟一羽沉重的面色剛剛開朗了些,不禁又皺起眉頭,他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不行,你要死也得回到武當山才能死!」 *** 武當山的展旗峰下,有個小湖,湖中荷花盛開,湖面風來水皆香。 湖旁有個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臉上有兩個酒窩,更襯托出她的俏麗。 展旗峰下的玉鏡湖是武當山的一個名勝所在,但這個俏姑娘卻不看風景,也不看湖裏的荷花。 她抬頭看山,山峰有什麼好看? 這座展旗峰石色如鐵,石勢奔驟躍動,好像一面迎風招展的大旗。 如果山峰也有性格的話,展旗峰應該屬於樸實渾厚那一類吧?樸實渾厚是正面的話,從反面說,也可說成是古板。 一個天真活潑的俏姑娘,難道會喜歡一座古板的山峰? 不過在這座展旗峰上,離地不過六七丈處,峭壁之間,有一朵大紅花。這朵大紅花迎風招展,燦若朝霞,卻像個熱情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俏姑娘莫非被這朵大紅花吸引住了?莫非她要和這朵大紅花比一比誰美誰俏? 她忽然騰身飛起,這一躍足有三丈高,手掌一按巖石,又再升高兩丈多,在空中一個轉身,恰好在那朵大紅花下面掠過,但她的手卻未能碰著那朵紅花,一個轉身,翩如飛鳥般又落下來了。 「姐姐,好俊的輕功!」 「弟弟,你來得正好,快來,快來!」 一個年紀和她相若的少年笑嘻嘻地跑到她眼前,說道:「姐姐,你這樣著急叫我來做什麼?」 「弟弟,你給我摘下這朵紅花!」 弟弟笑道:「姐姐,你那麼俊的輕功都摘不下它,我怎麼行?」 姐姐說道:「你別給我送高帽,誰不知道你的功夫比我行,到底給不給我摘?」 弟弟道:「姐姐,我不是給人戴高帽,說到輕功,我確實沒有你好,我頂多只能跳三丈高。」 姐姐說道:「你跳不上去,就給我爬上去!」 弟弟噘著嘴巴道:「你為什麼不爬?這朵紅花可是你想要的!」 姐姐嗔道:「誰叫你是我的弟弟,姐姐叫你做點兒事你也推三托四?我是女孩兒家,怕弄髒、弄破衣裳。你是男子漢也怕?」 弟弟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聳聳肩頭,說道:「我早知道你叫我就沒好差事,不過,也用不著爬上去吧?」 姐姐道:「豈有此理!你還要和我討價還價?」 弟弟道:「你沒聽清楚就罵我?我只是說不用爬上去,可並沒說不給你摘花!」 說罷,他掏出兩枚磨利了邊的銅錢,對準峭壁上的那朵大紅花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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