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二四


  那蒙面人也會四兩撥千斤的手法,但他正以猛力發掌,急切之間,若然改變手法,那股猛力就會回擊自身,蒙面人可不願意為了顧全夥伴的性命而令自己受傷,他的那股掌力仍然向前發出,只不過加上一點兒牽引的巧勁,使得周雄傾斜撲倒,這也還是為了保護他自身。

  這一下就等於兩個太極高手借周雄的身體來過招,周雄的身體好像陀螺一般,被不戒輕輕撥過來一邊,又給蒙面人的猛力推過另一邊,轉了兩轉,登時四腳朝天,眼耳鼻口中都流出血來,跟在常五娘的後面,骨碌碌也滾下山坡去了。

  不戒耗損真力過甚,已是阻遏不了毒氣的,此時不但一條右臂麻木不靈,半邊身子好像也都逐漸僵硬了。他眼前金星亂冒,視力亦已模糊。當下強運玄功,吸一口氣,鎮懾心神,只憑一條左臂與對方過招。

  雙掌一交,不戒感覺對方的掌力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往復迴圈,無斷續處,無缺陷處,確是和本門的內功同一路子,但柔中帶剛,卻不似正宗的太極掌功夫。

  不戒把生死置之度外,凝神應戰,眼中有敵,心中無敵,靈台恢復清明,一招三轉法輪使出,雙掌劃圈,掌力吐出。蒙面人好像身陷漩渦,不由自己地跟著他轉了兩個圈圈。第三個圈子轉了一半,那人方始能夠穩住身形,擺脫他的粘黏之勁。

  不戒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原來他這一招三轉法輪,本來可以牽引對方連轉三個圈子的,轉到第三個圈子,那人非得給他摔翻不可。只因他中了劇毒,毒氣正在繼續,此時連左臂也開始感到麻木了。就差那麼一點兒,後勁不繼,功虧一簣,只能迫使對方轉兩個半圈。

  蒙面人冷冷說道:「果然不愧是武當掌門的首徒,只可惜你命不久長了。念在你修為不易,我和你做一宗交易如何?」

  不戒運氣禦毒,根本就不理會他說些什麼。那蒙面人自言自語:「你中毒已深,想要恢復如初那是不可能的了。但若得到常五娘的獨門解藥,還可以多活十年。你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讓你去取常五娘的獨門解藥。否則你自己也明白,即使你想和我拼命,也打不過我了。我不罷手,你如何能夠抽身去取解藥?」

  不戒知道他是存心激怒自己,仍然當作沒有聽見一般,加緊把已經開始渙散的真氣收束。

  那人激不動他,冷笑說道:「你不聽良言,沒辦法,我只好成全你了。」陡地一聲大喝,雙掌齊飛,一招野馬分鬃,夾擊不戒兩邊的太陽穴。

  不戒用了個「卸」字訣,用一招雲手的手法,意欲將他身形帶動,這次只須將他轉一個圈子,就可以將他摔倒。

  那知這一次卻不靈了,那人的掌力大得出奇,不戒只能卸去他的一半力道,餘下的力道剛好和不戒的力道抵消。但不戒的大半邊身子已經麻木,是以彼此的力道雖然恰好,但那人只是晃了一晃,不戒卻不能不連退三步。原來那人自知對太極掌的運用遠遠不及不戒,是以他這一招野馬分鬃,雖然是太極掌的招式,但所發掌力卻不同了。

  太極拳、太極掌、太極劍都是講究以柔克剛的,但這蒙面人的掌力卻剛猛非常,而且好似洪波衝破堤防,一瀉無遺,毫無含蓄之妙,與不戒所學的上乘內功心法大異其趣。

  若在平時,對方用猛力攻他,他是求之不得。但此際他的毒傷已經發作,大半邊身子都已麻木不靈,縱然施展以柔克剛的上乘功夫,亦是克制不住這股剛猛的力道了。他只能卸去對方的一半力疲乏,剩下的一半力道,還是衝擊得他搖搖欲墜,好似在狂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蒙面人一見強攻有效,掌法立變,著著搶攻淩厲之極。此時他用的已不是太極掌法,時而掌劈,時面指戳,好像還夾有刀劍的路數。饒是不戒見多識廣,也看不出他是那一家那一派的掌法。奇怪的是,他雖然看不出來,對方的這路掌法,他又好像是似曾相識。

  那人似乎看出他心裡的疑團,哈哈笑道:「你不識我這路掌法吧?我若不告訴人,恐怕你是要不瞑目了!」

  不戒哼了一聲,說道:「邪魔外道,何足道哉?」言外之意,這種不是名門正派的掌法,根本就不值得他去尋根究底。

  蒙面人搖了搖頭,縱聲大笑說道:「邪魔外道?嘿嘿,看來你的本門功夫學得尚未到家吧?我只稍加變化,你就認不得了?」

  不戒霍然一省,冷笑道:「什麼掌法,你不過偷學了本派的第二流劍法罷了,就敢在我面前誇嘴?本門的掌法和劍法雖可相通,你使出來的卻是非驢非馬,我說你邪魔外道,難道說錯了嗎?」

  蒙面人哼了一聲,說道:「不錯,我這路掌法就是從你們武當派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變化出來的,非驢非馬也好,第二流也好,總之你是抵敵不了。嘿嘿,我用你們的第二流的劍法,就可以打敗你這個已經練成了第一流太極劍法的高手,只可惜無相真人不在此地,否則他見了他要立的掌門弟子,在我這個只是偷學了他幾手粗淺劍法的人手裡,准會氣死!」

  不戒知道對方是想激他生氣,但心裡卻也不能不又添一個疑團;為什麼這蒙面人好像唯恐他不知道這路掌法是從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變化出來的呢?

  不戒咬牙奮戰,終於支援不住了。胸口中了一掌,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蒙面人喝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輸投降?」

  不戒心頭一凜:「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落在這廝手上!」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是害怕對方殺他,而是害怕對方不知還有什麼陰險狠毒的手段,要利用他來挾制武當派了。他把心一橫,想要自盡,但已經遲了一步,他的真氣已經渙散,根本就不能夠自斷經脈了。

  不戒不禁心頭一涼,想不到自己威震江湖,今日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長嘯穿林,那蒙面人喝道:「來的是什麼人?」

  言猶未了,那個人已經從樹林裡走出來了。

  是一個豐神俊朗、腰懸佩劍的少年。看來不過二十左右年紀。

  這少年現出身形,冷笑說道:「你蒙著臉孔不敢見人,這話似乎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

  不戒正在準備作臨死前的一擊,根本就不理會來者是誰,但聽得這少年好像熟人,不知不覺地抬起頭來望他一望。

  這少年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咦,你、你不是不戒師兄嗎?」

  不戒不禁也呆了一呆,叫道:「你、你是牟師、師弟──」突然胸口如受巨錘一擊,登時地轉天旋!

  他本來已抵敵不住那蒙面人了,何況他還在說話,蒙面人一聽得他們是師兄弟,迅速出掌,這一掌正劈中他的前心要害。

  不戒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好像靈魂出了竅,但隱隱還聽得見那少年的喝罵聲。

  「休得傷我師兄!」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我早已經傷了他了,我不但傷了他恐怕還把他打死了呢!你要怎樣?」

  少年喝道:「我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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