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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弟弟噘著嘴巴道:「你為什麼不爬?這朵紅花可是你想要的!」

  姐姐嗔道:「誰叫你是我的弟弟,姐姐叫你做點兒事你也推三托四?我是女孩兒家,怕弄髒、弄破衣裳。你是男子漢也怕?」

  弟弟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聳聳肩頭,說道:「我早知道你叫我就沒好差事,不過,也用不著爬上去吧?」

  姐姐道:「豈有此理!你還要和我討價還價?」

  弟弟道:「你沒聽清楚就罵我?我只是說不用爬上去,可並沒說不給你摘花!」

  說罷,他掏出兩枚磨利了邊的銅錢,對準峭壁上的那朵大紅花擲去。

  兩枚銅錢閃電般閃出,那少女還未看清楚,只聽得叮地一聲,銅錢擦著石頭飛過,那朵大紅花已經落了下來。

  少女接到手中,見花瓣都未掉下一片,樂得她眉開眼笑,贊道:「弟弟,好俊的暗器功夫!」

  少年說道:「我這暗器功夫還差著點兒呢,要是練到家,只須一枚銅錢就行了。」

  原來峭壁上的那朵大紅花是從石縫中生出來的,根部全在石縫裡面,莖部也只露出幾寸,準頭稍為差一點兒,就會把花打碎。而且即使剛好割斷它的莖,用力倘若不是恰到好處的話,花瓣也會片片飄零的。

  少年的第一枚錢鏢剛好插進石縫,把下麵一截的花莖削斷,錢鏢撞著石壁的反彈之力恰好把那朵花彈得離開峭壁丈餘,這樣,落下時才不至於被尖利的石筍擦傷。但落下的速度還要保持得恰到好處才行,否則花瓣還是會掉一些的。他的第二枚銅錢用上粘黏之勁,緊接著第一枚銅錢飛到,剛好在要大紅花離開石壁之時碰著它的莖部,那股粘黏之勁令那朵花在空中打個轉,減弱了下墜之勢,緩緩落下,這才能夠保持花朵的完整。所以這霎眼即過的暗器功夫,竟包含著好幾種武當派的上乘武學。

  少女的笑容不見了,說道:「這手暗器功夫是你義父教給你的嗎?」

  少年道:「不是,是無量叔祖教的。我的師父是專心練劍,不練暗器的。咦,姐姐,你怎麼啦?剛才還是滿臉笑容,怎的忽然間又好像不高興了?」

  少女道:「我是在想……」

  少年道:「想什麼?」

  少女道:「我想,命運這個東西可真是奇妙!」

  少年笑道:「姐姐,我看你今天才真叫有點兒莫名其妙呢,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有這個感觸?」

  少女道:「難道不是嗎?就說你我二人吧,是一母所生的同胞,而且還是同一天生下來的雙胞胎,命運可就有這麼大的差別!」

  少年道:「你現在不是和我一樣嗎?」

  少女道:「自小就不一樣了:在家裡爹媽疼你,在道觀裡那些老道士、中年道士都歡喜你。你的義父兼師父是不必說了,連無量、無色兩位長老也時常親自指點你的武功。人人都寵愛你,有好處都歸了你!」

  少年心想:「掌門師祖也曾親自給我講解過本派的內功心法,要是我說出來,你恐怕要更加妒忌了。當下笑道:「但那些小道士可是爭著奉承你呢!」

  少女面上一紅,說道:「我和你說正經話,你這小鬼頭竟敢取笑起我來了。我才不理會那些牛鼻子呢。」

  少年道:「你怎的在武當山上罵起道士來了?別忘了你現在也是女道士的徒弟呢。」

  少女道:「我只是個掛名弟子,怎比得你是掌門人的再傳弟子?不過,說正經的,弟弟,你也別誤會我是妒忌人。弟弟有出息,我這個做姐姐的也高興。我只不過是自歎命運不濟罷了。」

  少年道:「你也不能說是命運不濟呀!要是你這句話給爹爹聽見──」

  他話未說完,少女就搶著把話接過去道:「我知道,爹爹定會罵我不知足的。他常說小靈呀,你真不知是幾生修來的福氣,出生在窮苦人家的女兒,居然有這樣好的運道,有武當派的道姑看得起你,教你讀書識字,還教你武功。這兩年觀中的執事道長還撥了幾個小道士來幫我種菜,你連菜地都不用下了。簡直就變成了千金小姐啦。不過,奇怪的是,我可以從來沒有聽見爹爹和你說過這種話,要講福氣,你的福氣不是比我更好嗎?我也明白,我的福氣,其實是沾你的光的。」

  少年一想,姐姐這話的確不錯,心裡也有點兒奇怪,為什麼爹媽對他的態度和對姐姐的不同。不單這一樁,其他事情好像也是如此。爹爹從沒罵過我,對我好像客人一樣。不過,這一點恐怕連姐姐也沒感覺到吧?」

  他把疑團藏在心裡,道:「一般人家都是比較重男輕女的,姐姐,我知道我比你多占點便宜,但你也不必煩惱,我和你說正經的,你若是想學什麼武功,只要我懂的,我會偷偷地教給你。」

  少女道:「你不怕師父責駡?」

  少年道:「反正你也是武當派弟子。」

  少女道:「本派武功淵博,長一輩的幾乎都是各有所長的,好像有一條規矩,倘若未得掌門允許,每人是只能跟師父學的。不過好像只有你是例外。」

  少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長輩,同門拆招,是允許的。你跟我拆招,以你的聰明,就可以偷學了。」

  少女低下頭不說話,少年道:「姐姐,你想什麼?」

  少女道:「我在想你的名字。」

  少女道:「昨天一位師姐和我說,倘若她不是和咱們熟識,只聽咱們的名字,決計想不到咱們倆會是姐弟,她贊你的名字起得很雅,藍玉京,像是個世代書香讀書人的名字,不比我的名字這麼俗氣。」

  少年笑道:「最後這句話不是你那師姐說的吧?」

  少女說道:「她口裡沒說,我知道她心裡是這麼說。」

  少年笑道:「姐姐,我倒覺得你的名字更別致呢,水靈,水靈靈,人家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會注意你的眼睛了。」

  原來這個少年就是戈振軍當年托給藍靠山撫養的那個嬰兒,他是耿京士和何玉燕的遺孤,本來應該叫做耿玉京的,只因戈振軍存有私心,不願意他知道生身之父是誰,因此要藍靠山認作他的生父,他就只能叫做藍玉京了。那個女的才是藍靠山的親生女兒,名字叫做水靈。

  ***

  原名戈振軍的不歧,現在已經是武當山上很有地位的道士了。他是耿玉京的義父兼師父。藍水靈因為弟弟的關係,常在觀中出沒,她和弟弟一樣,對練武也很有天分。武當派是有女道士的,有個道號不悔的女道士就收了她做掛名弟子。只做掛名弟子,那是因為女道士的規矩,比男道士更嚴,做道士的女弟子要還俗就很難的緣故。

  藍水靈不知道弟弟的身世之隱,因此她對這個弟弟雖然愛護有加,但多少也有點兒不平之感。覺得凡是好的都幾乎歸了弟弟,甚至父母也是對弟弟特別偏心。

  藍水靈道:「對啦,那位師姐還贊你長得俊呢。她說你人如其名,名字有個玉字,人也長得有如粉雕玉琢一般。我說可惜你已經做了出家人了,否則你或者還有機會做我的弟婦呢。」她本是裝作一本正經的說話的,說著說著,不覺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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