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何玉燕道:「你是說有武當派的弟子,把他們知道的有關霍蔔托的秘密告訴爹爹?但身份的秘密容易打聽,那封信的秘密難道也是打聽得來?」

  戈振軍道:「他不是打聽到的,他是親眼看過的。你別驚詫,聽我說下去,你就明白了。」

  「這封信是由霍卜托的助手替他帶回去的,監視霍蔔托的人,立即就跟蹤他的助手。他這助手在離開京師的第三天就被那人擒獲了!」

  何玉燕道:「那個送信的人既然已經給武當弟子擒獲,何以這封信還會送到他的手中?」

  戈振軍道:「武當派的弟子當然不會把送信的人殺掉,他只不過是點了那人的隱穴。點了隱穴,會有什麼效果,大概用不著我和你說了吧。」

  武當派有一門獨門手法,點了那個人的「隱穴」,那個人仍然可以行動如常,不過,若是一運真氣,立即腹如刀絞。隱穴被點之後,內傷逐日加深,倘若過了七天,還沒有武當派的人替他解穴,這個人就要受到極大的痛苦折磨,最後氣絕身亡。

  何玉燕明白了幾分,道:「他留下活口,為的就是要那個人仍然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去送信?」

  戈振軍道:「不錯,若非如此,怎能引得叛徒自投羅網?」

  何玉燕道:「那位武當派弟子是誰?」

  戈振軍道:「是丁師叔!」

  他說的這位「丁師叔」乃是何玉燕的父親何其武的三師弟,名叫丁雲鶴,丁雲鶴的武功雖然不及師兄,在武當派中卻以足智多謀見稱。

  何玉燕道:「丁師叔為什麼要費這樣大的氣力引京士回來?」

  戈振軍道:「第一,他還未知道耿京士是否業已決意背叛師門,恐防中了敵人反間之計。清理門戶,是應該由師父親自動手的,他不便越俎代庖。唉,但想不到其後事情的變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叛徒雖然給引了回來,但師父亦已給叛徒害死了。」

  耿京士叫道:「師父不是我害死的,那封信也不是要我做滿洲的奸細!我可以發誓──」

  戈振軍冷笑道:「誰還會相信你的誓言?」冷笑聲中,眼睛望向何玉燕。

  何玉燕也不敢說出「我相信」這三個字了,不過她心裡卻還是半信半疑的,她避開大師兄的冷酷目光,說道:「我還有一個疑問。」

  戈振軍道:「你說!」

  何玉燕道:「那個送信的人是霍卜托的副手,丁師叔既然沒有殺他,他為什麼不回去稟告霍蔔托?」言外之意即是:倘若霍蔔托知道此事,霍蔔托自必要想法通知耿京士,耿京士還怎肯自投羅網?

  戈振軍道:「師妹,你的想法也未免太幼稚了!」

  何玉燕道:「請大師兄指教。」

  「不錯,俠義道是該一諾千金,但那也要看是對什麼人。對朋友和對敵人不能一樣!」

  何玉燕道:「那人送信之後,丁師叔沒有給他解穴?」

  「丁師叔怎能容他多活幾天?一離開你們住的那個小鎮,丁師叔就把他殺了。」

  何玉燕道:「那麼丁師叔呢,不知他現在何處?」

  戈振軍歎口氣道:「我剛才說過,其後事情的變化,連丁師叔也是意想不到的。他早已在你爹爹被害之前給人暗殺了!」

  何玉燕道:「丁師叔亦已遭害?」

  戈振軍道:「我也是今早才得到消息,丁師叔一回到京師,就暴斃了。身上沒有傷痕,但武學的行家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給長白山派的風雷掌力震斃的!」

  何玉燕呆住了。她不僅是為了師叔的被害傷心,而是她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大師兄說的不盡不實。但現在丁師叔也死了,那還有何對證?

  戈振軍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冷冷說道:「丁師叔是先到咱們家裡,然後才回京師的。那封信不過寥寥數行,他早已記牢,念給你爹聽了。當時我也是隨侍在師父身邊的。」

  「弟在京師,僥倖已獲晉身之階──兄回裡了當大事後,請即來京一晤。」他把信背出來,果然一字不差。

  「了當大事,這件大事不只是等待你在家產子吧?」戈振軍毫不放鬆地問他師妹。

  何玉燕顫聲道:「那,那你以為是、是指什麼?」

  戈振軍厲聲說道:「還用得著我說嗎?你自己也該想得到!他叛師求榮,最緊要的事情當然莫過於保全自己!」

  這話說得十分明顯,耿京士是因為害怕師父清理門戶,因而先行弒師!

  這本來也是極為合理的推測,但何玉燕卻又怎能接受這樣冷酷的事實?「不,不,他即使是行差踏錯,我也不能相信他會殺害爹爹!」

  不過,不相信也要相信了,因為她已經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駁大師兄。

  她咬著牙叫道:「耿京士,我,我真是看錯了你。你,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耿京士苦笑道:「燕妹,連你都不相信我,我真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了。不過──」

  戈振軍喝道:「還有什麼不過!」

  耿京士道:「大師兄,請你寬限十天,到了限期,我一定回來和你們說明真相!」

  這段話包含兩層意思,第一,此時此地,他還不便說明真相;第二,他向大師兄求情,用的卻是「你們」二字,當然也是求他的妻子諒解的了。

  何玉燕留意他的眼神。感覺得到他內心的淒苦,但卻似乎並沒羞愧不安,而是坦然迎接她的注視。何玉燕不禁心中一動,暗自想道:「做了虧心事的人,不會這樣坦然的,難道他真有難言之隱?」

  但耿京士如今已經從她的丈夫變成了殺她父親的疑凶,她又怎能率先提出可以答允他的要求?她把目光移向大師兄。

  戈振軍冷笑道:「你還會回來,騙小孩子也不會相信!嘿嘿,你殺了師父,居然還想脫身,這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如意了。倘若我徇情放走了你,師父在天之靈也不會饒恕我的!」

  他這段話顯然也是說給何玉燕聽的。何玉燕還能說什麼呢?

  她狠起心腸,咬著牙根,顫聲說道:「大師兄,殺父之仇,本來應該由我報的。但如今,只好,只好偏勞你了!」

  只聽得「唰」的一聲,戈振軍已是揮劍向耿京士刺去。何玉燕掩面低泣。

  耿京士擋開他的一劍,突然一聲長歎,說道:「大師兄,你這樣迫不及待的要來殺我,其實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你等待這個機會已經等得很久了。大師兄,我說得對麼?」

  戈振軍大怒道:「我是替師父報仇,不是和你計較私人恩怨!你殺了師父,殺了何亮,還能怪我不留情面!」口中說話,出劍已是越來越快。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疾發如風,「嗤」的一聲輕響,耿京士肩頭中了一劍,雖沒傷著骨頭,已是流血如注!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