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咕咚一聲,何亮倒在地上。

  戈振軍連忙將何亮扶起來,一探他的鼻息,已是氣絕!

  戈振軍面色鐵青,放下何亮屍體,拔劍出鞘,喝道:「耿京士你想殺人滅口,可還有我呢!」

  何玉燕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什麼?何大叔,他,他已經死了麼?」

  耿京士這剎那間不覺也呆住了。剛才那一推,他自己覺得是並沒有用多大氣力的,難道真的是失手將他打死了?

  他心神尚還未定,戈振軍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來。

  耿京士出劍抵擋,叫道:「失手打死何亮,是我的過錯。但弒師之罪,我決不能承擔!」

  何玉燕也嚇得慌了,叫道:「大師兄,你怎不容他分辯?」

  「他還有什麼可分辯的?」

  「他為什麼要弒師?不錯,我們是做出敗壞門風的事,惹得他老人家生氣。但我絕對不能相信,京士會因為害怕爹爹的責罰就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當然不會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情。」

  「那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戈振軍板著臉道:「你一定要知?」

  何玉燕道:「我一定要知道!」

  戈振軍歎了口氣,說道:「我怕你受不起,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何玉燕哽咽道:「爹爹死了,何大叔也死了,還有什麼事情更能令我受不了呢?」

  戈振軍繼續說道:「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但不讓你知道,你只會說我公報私仇。好吧,你既然要知道,那就告訴你吧。因為他是滿洲的奸細!」

  這個刺激果然更大,大得令何玉燕都站立不穩了。

  何玉燕站立不穩,坐在地上,顫聲說道:「大師兄,你,你有什麼憑據,說,說他……」

  戈振軍道:「過去一年,你們是住在什麼地方?」

  何玉燕道:「松花江畔,一個漁村。」

  戈振軍喝道:「為什麼要跑到滿洲人的地方?」

  何玉燕道:「那是為了避免碰見相識的人。」

  戈振軍道:「耿京士,我要你回答我!」

  耿京士道:「師妹已經替我說了,你還要我回答什麼?」

  戈振軍道:「只怕你是瞞住她吧!我說,你跑到那個地方,是因為便利你和買主接頭!」

  耿京士臉上掛著苦笑,目中則已露出凶光,澀聲說道:「不出我的所料,大師兄,你果然是要找個藉口殺我!」乒乒乓乓,他們又打起來了!

  何玉燕叫道:「你們暫且不要打好不好,大師兄,我有話要說,有話要說,求求你──」

  耿京士道:「師妹,別求他了。他不會放過我的。」

  戈振軍卻歎口氣道:「師妹,你還不相信他是壞人嗎?好吧,你有什麼疑問,說吧!」

  何玉燕道:「我們在那裡打魚為生,同一條村子的都是漁民。在那裡住了一年,根本就沒有見過滿洲官員。要說有『買主』的話,那也只是收購我們魚獲的買主。」

  戈振軍道:「收買奸細,並不是一定要由官員出面的。」

  何玉燕道:「村子裡沒有幾個人,他也很少和外人來往。我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人物。」

  戈振軍道:「有一個三角眼、招風耳的漢子,你認得嗎?」

  何玉燕道:「這人名叫霍蔔托,是小鎮上一間魚欄的買手,我們打的魚,都是賣給這間魚欄的。他怎麼樣?」

  戈振軍道:「這是去年上半年的事情,下半年這個人就忽然不見了,對麼?」

  何玉燕驚疑不定,說道:「不錯,聽說是那間魚欄換了買手,至於為何換人,我們從來不管閒事,沒有問過。大師兄,你知道這個人?」

  戈振軍道:「這個人我沒見過,不過,他的身份,我倒知道!」

  何玉燕道:「哦,他是什麼身份?」

  戈振軍道:「他是長白山派數一數二的高手,在當魚欄買手之前,他的身份是金國可汗努爾哈赤的衛士。」(注)

  何玉燕暗暗吃驚,她怎也想不到那個相貌醜陋,看似平庸已極的魚欄買手竟然是個武學高手。

  只聽得戈振軍繼續說道:「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則是滿洲派出來的細作了,他奉了努爾哈赤之命,目前正在咱們大明的京師活動,姓名也改用了漢人的姓名,叫做郭璞。」

  何玉燕道:「大師兄,即使你所說的都是真的,但這卻與我們有何相干?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這個身份。」戈振軍道:「你不知道,耿京士知道!」陡地喝道:「耿京士,你現在還不招認麼?」

  耿京士道:「你要我招認什麼?」

  戈振軍道:「你為什麼要從關外回來?」

  何玉燕道:「大師兄,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是我叫他回來的。因為我懷了孕,想回家──」她粉臉通紅,但為了要救丈夫的性命,也顧不得忌諱了。

  戈振軍道:「師妹,你給他騙了,表面看來,他是應你之請,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他接到了霍蔔托的一封密信,是霍蔔托叫他回來的!」

  何玉燕驚疑不定,說道:「那有這樣一封密信,我從沒聽、聽──」

  戈振軍利劍似的目光已是射向耿京士,冷冷說道:「他當然不會對你說的。」陡地又提高聲音喝道:「耿京士,事到如今,你也應該知道瞞不過我了。你敢說沒有這封信嗎?你敢不敢讓我搜?我知道這封信是你要拿來當作信物的,料想未曾燒毀,不是在你的身上,就是在你的包袱裡!」

  耿京士那個隨身攜帶的包袱,在剛才避雨之時,已經放在那塊形似橫伸出來的石屏風底下,何玉燕伸手就可觸及。耿京士面色大變,不知不覺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何玉燕也是不覺想道:「倘若他當真是像大師兄說的那麼壞,我也不該袒護他了。」一咬銀牙,立即打開丈夫的包袱。

  打開包袱,果然就找到一封信。

  信上寫的是:「弟在京師,僥倖已獲晉身之階,不日當可謀得一官半職。兄回裡了當大事後,請即來京一晤。知名。」

  信上雖然沒有署名,但何玉燕卻認得的確是霍蔔托的筆跡。她賣魚給霍蔔托,也常向霍蔔托買捕魚的用具,有時為了方便,甚至還找他到城裡代購日常用品,因此,就有了帳目的來往。每逢月底,霍蔔托都開有清單給她的。

  何玉燕看了這封信,渾身發抖,如墜冰窟,顫聲問道:「這、這封信!」

  耿京士倒好像沒有剛才那麼恐懼了,他坦然迎接妻子的目光,說道:「信是真的。我沒有告訴你,是為了不得已的原因。但我問心無愧……」

  戈振軍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逕自對何玉燕說道:「師妹,你也應該看得出來,這封信不是普通的應酬信件。信是真的,你還懷疑我的話是假的嗎?」

  但何玉燕還是滿腹疑團,她抬起頭問道:「大師兄,你說過你並不認識霍蔔托此人?」

  戈振軍道:「不錯。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他的相貌,我是聽得別人說的。」

  何玉燕道:「相貌還在其次。我不懂的是,你怎麼知道他有這封信給京士?甚至連這封信的內容你都好像早已知道!這封信既然是密信,他總不會輕易告訴『別人』吧?除非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戈振軍冷冷說道:「不一定要好朋友才能知道,他的敵人也會知道的。」

  何玉燕道:「此話怎講?」

  戈振軍道:「別忘了你的爹爹是兩湖大俠,同時他又是武當派的領袖人物。他雖然不在京師,京師裡也有武當派的弟子!霍蔔托行蹤可疑,他來到京師不久,他的身份就給人打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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