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也是像現在一樣,下著大雨,也是像現在一樣,她站在大師兄面前,只是少了一個耿京士。

  大師兄也是像剛才那樣,望著她,沒說話。

  她顧不得大雨滂沱,雙膝跪了下去。

  「師哥,我對不起你。我、我——」

  「你怎麼啦?有話好說,不必這樣!」

  「我沒臉和你說,只求你——」

  大師兄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是不是你要和二師弟走了?」

  何玉燕心頭一震,「師哥,你都知道了?」

  大師兄點了點頭,面色比天色還更沉暗。

  何玉燕哭起來道:「師哥,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了,我不敢求你原諒,只求你放過他。」

  戈振軍澀聲道:「我早知道會有今天的事的。二師弟多才多藝,又會討你喜歡,我本來比不上他!」

  何玉燕道:「師哥,不是我想變心。爹爹將我自幼許配給你,我本來也想做你的好妻子。唉,這些話其實現在已是無需說了,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戈振軍眼睛一亮,說道:「你是受了他的誘騙,上了他的當?」

  何玉燕道:「也不能全怪他。只怪我命,命該有此孽障!」

  戈振軍道:「這樣說,你其實也是喜歡他的。」

  何玉燕道:「師哥,你別問了。你肯原諒我們,就讓我們走。不肯,我就任由你的處置!」她寧願獨自承擔過錯,戈振軍的確是無須問下去了。

  戈振軍揮了揮手,頹然說道:「你們走吧,只要二師弟真的是對你好,我也不會怪他的。不過……」

  何玉燕忙問:「不過什麼?」

  戈振軍道:「你們今後打算怎樣?」

  何玉燕道:「埋名隱姓,遠走他鄉。」

  戈振軍嘆道:「何必如此?」

  何玉燕道:「我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一向又不大喜歡京士,這件事情,若是給他知道,我是他的女兒,或許可免一死,京士恐怕、恐怕最少也要給他廢掉武功!」

  戈振軍道:「暫時避開一下也好,待師父的氣平了,我再替你們說項。不過江湖上人心險詐,你們年紀還輕,在江湖行走,可千萬要小心擇友,別要誤入歧途,墜了你爹的俠義名聲。」

  何玉燕道:「師哥,你放心,我們也害怕給爹爹抓回來的。我們又怎敢仗著他的名頭在江湖上招搖?我已經說過,我們是決意在沒人知道的異鄉埋名隱居的了。縱然默默無聞,過此一生,也無所謂。」

  戈振軍道:「你們也用不著這樣消沉,師父的脾氣雖然執拗,終歸還是會原諒你們的。那時你們仍然可以做一對名揚江湖的少年英俠。」

  何玉燕道:「那恐怕已經是十年八載之後的事情了。」

  戈振軍道:「二師弟害怕師父,也未免害怕得太過份了。其實你們無須……」

  何玉燕道:「我知道,我們瞞著爹爹偷走,更會惹他生氣。但我現在是嫁雞隨雞,只能聽從京士主意。」其實她有一句話是不敢對大師兄說出來的,她知道耿京士最害怕的並不是她的父親,卻正是她的大師兄。

  戈振軍道:「你既已決意跟他走,我也不勸阻你們了。但願你記得我的話。」

  何玉燕道:「我會牢記在心的。師哥,你若沒有別的吩咐,那我走了。」

  ***

  沒想到才不過一年,他們又已回來。

  沒想到丈夫擔心的,現在竟然成為事實。

  眼前的景物宛似當時,為什麼大師兄的口氣全都變了。

  她帶點氣憤問道:「大師兄,我忘記了什麼?」

  戈振軍道:「我是說過可以原諒耿京士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但沒說過可以原諒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要我把那兩句話重說一遍?」

  何玉燕亢聲道:「我們並沒有誤入歧途,也沒有墜了爹爹的俠義名聲!」

  戈振軍臉部毫無表情,冷冷說道:「我不是說你!」

  耿京士不知道他們那天說過些什麼,他只知道大師兄是決不會放過他的了。他被大師兄冰冷的目光盯得難以忍受,突然大聲說道:「師妹,你不要替我求情。大師兄,我是對不住你,你喜歡怎樣處置我,就怎樣處置我吧!」

  戈振軍道:「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師父!」

  耿京士吃了一驚,叫起來道:「你說什麼,我怎樣對不起師父?」

  戈振軍還沒回答,那老家人何亮亦已來到了。何亮是她家老僕,對她的父親最為忠心,論輩份還是她的族中長輩。

  何亮氣呼呼的對著耿京士戟指而罵:「豈只對不住這麼輕鬆,你,你這奸賊——」

  戈振軍道:「大叔,先別這樣罵他,問清楚了再說!」

  何亮道:「還用得著問嗎?我親眼見到的!」

  耿京士也生氣了,叫道:「說清楚點,你見到什麼,因何罵我奸賊?」

  戈振軍擺一擺手,說道:「這件事情,我會弄清楚的。師妹,你跟何大叔先回家吧!」

  何玉燕道:「不,我和京士已經做了夫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要留在這裏陪他!」

  何亮道:「小姐,你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嗎?要是知道了還庇護他,那就休怪我,休怪我——」

  何玉燕道:「你要對我怎樣?」

  何亮是看著她長大的,一向對她的愛護真可說得是無微不至,此時他心中滴血,放軟語調道:「小姐,我相信你現在仍是被這奸賊蒙在鼓中。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子,決不會像他那樣喪心病狂的!」言下之意,倘若她知道了丈夫所做的事,還要認他為夫的話,那也就是「喪心病狂」了!

  何玉燕驚疑已極,喝道:「他究竟做了什麼,快說!」

  戈振軍緩緩說道:「師妹你要留在這裏也好。不過只怕你受不起刺激!」

  何玉燕道:「天塌下來,我也不怕!」心想:你們這樣冰冷的目光我都受得了,還有什麼刺激受不了。

  戈振軍道:「好,那我就請你老實回答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耿京士在一起?」

  何玉燕粉臉飛紅,說道:「大師兄,你問這個幹嗎?」

  戈振軍喝道:「回答我!」

  何玉燕道:「我不是和他在一起,還能和誰在一起?」

  戈振軍道:「整個晚上,他都是在你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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