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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龍靈珠的眼珠滴溜溜一轉,似喜似嗔的瞅著他道:「你知道我對你好就好!時候不早,我也沒有話和你說了,你走吧!」

  楊炎解開了心頭上的一個結,滿懷歡喜下山。龍靈珠的影子早已看不見了,她的聲音笑語卻好似還在耳畔眼前。「真是無獨有偶,想不到我們的身世和遭遇竟然有這許多相同的地方。而我們這兩個身世奇特的孤兒,竟會偶然碰在一起!」他雖然不相信命運,卻也不由得暗暗慨歎造化的弄人了。

  驀地瞿然一省:「為什麼她對我這樣好,難道她的心事真的是如蕭逸客所說那樣?唉,但我卻怎能背棄我和冷姐姐的盟誓?」

  但接著再想:「我活著回來的希望極為渺茫,恩恩怨怨,都似煙雲。冷姐姐也好,龍姑娘也好,我欠她們的情,今生都是不能償還的了,我還是早點到柴達木去吧。早一天死了,早一天免除煩惱!」但要是真的「僥倖不死」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無獨有偶,此時此際,另一個人也是像楊炎一樣,想起了冷冰兒。

  同樣的是在快馬賓士,同樣的是在前往柴達木的路上。也同樣的是為了去找孟元超。

  不過楊炎是為了趕去報仇,而這個人卻是為了趕去報訊。

  這個人用不著筆者來說,看官料想亦該知道是齊世傑了。

  他的坐騎是江上雲所贈的名駒,這天他已是踏入青海境內,在西寧北面貢什阿山區的黃土高原上賓士了。

  大地蒼茫,夕陽如血,晚風吹來,已是多少有點寒意。但他心裡卻是熱呼呼的。

  他想起了江上雲與他一見如故的友誼,尤其令得他感覺興奮的,是從江上雲口中聽到的,關東大俠尉遲炯對他的期望。尉遲炯非但沒有因為他的「冒犯」對他敵視,反而對他甚有好感,在江上雲尚未與他相識之前,就為他闢謠,為他做過的錯事辯護,並且對他深具信心,相信他必將成為俠義道中的後起之秀。

  「他們這樣信任我,我可不能辜負他們對我的期望!母親的話我固然不能不聽,但孟元超的性命我更是非救不可,倘若兩者不能兼顧,我只有違背慈親之命一次了。」

  本來孟元超乃是齊、楊兩家所憎恨的人,他的母親為了孟元超與她弟婦當年之事,對孟元超尤其不能諒解;但如今齊世傑卻是不惜數千里奔波,甚至可能冒很大的危險,去救他們兩家的「仇人」。雖然他因自小受母親的影響,對孟元超的偏見也還未能完全消除。但如今他最少已經懂得,母親憎恨孟元超的只是他的「私德有虧」,而他去救孟元超則是與俠義道禍福攸關的公事。

  「孟元超和尉遲大俠是同一類的人,我豈可為了私怨任他遭受可能會發生的性命之危?我又豈可任由表弟受舅舅之騙,越來越是誤入歧途?」他想。

  他想到了許多人,許多事,但最為震撼他的心靈,他不願意而又不能不想的人則是冷冰兒,是他和冷冰兒之間恩怨難分的一段情!

  「冷姑娘此際不知會不會在柴達木呢?」

  「唉,娘親曾令她那樣難堪,縱然她不怪我,我也愧對她了。但願她不在柴達木才好。」想起冷冰兒給他母親氣走之事,齊世傑實是無顏再去見她。

  「不過即使沒有發生這件事情,恐她也不會喜歡我的,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了。」想起冷冰兒的心上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表弟,齊世傑不由得更是心頭苦笑了。

  「其實除了年齡稍嫌不大登對之外,她和表弟結為夫婦,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只盼我這次能夠及時趕到,把炎弟從歧路上拉回來,這樣也才可以幫忙炎弟獲得美滿的姻緣!」冷冰兒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要是他放任楊炎去行刺孟元超,有心讓楊炎鑄成大錯,冷冰兒是決計是不會嫁給楊炎的了。

  想到這層,他摒棄私心雜念,加速前行。

  他可不知,冷冰兒此際也正是在前往柴達木的途中。

  他們三個人走的是一條路,可惜卻都沒有碰上。

  楊炎已經來到柴達木了。

  如何行刺孟元超,楊炎想過許多種不同的辦法,是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戰呢?還是暗中下手呢?是用「楊炎」的名字求見呢,還是暫且隱瞞自己的身份。

  結果他採取了折中的辦法,暫且隱瞞自己的身份,改容易貌,前去求見孟元超。他的「爺爺」雜學甚多,改容易貌之術亦是其中之一。楊炎扮成一個帶點土氣的鄉下少年,看起來要比他原來的年紀大幾歲。

  他之所以要改容易貌,為的是怕在見到孟元超之前,就有人認得他。他知道孟華已經回天山去了,不會在柴達木,但最少還有一個人認得他,那人就是曾經受孟華之托,與丁兆鳴一起將他押解回柴達木的邵鶴年。那次龍靈珠在半路攔途截劫,從丁、邵二人手中將他搶去,邵鶴年受的傷比丁兆鳴重一些,但料想他回到柴達木這許多時候,傷也應該養好了。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他到了柴達木的第一天,在一家農家借宿,說起自己有事要見孟元超,問那農家有沒有相識的義軍,(他到了柴達木,根本就沒有見過穿軍裝的人,義軍和普通百姓完全一樣,外人根本無從識別。)他一說那農家就笑了起來。

  那農夫笑道:「你說的這位孟頭領和我就很相熟,我幾乎每天都碰上他的。只不知你找他何事?」

  楊炎又喜又驚,說道:「老伯,敢情你也是義軍中的頭目?」

  那農夫笑道:「我倒是很想當個義軍,可惜孟頭領嫌我年紀太大,不肯要我。你是覺得奇怪我為什麼和他相熟吧,那是因為他每天晚上回家的時候,都從我的門前經過。孟頭領十分和氣,碰上了他,他總會和我聊幾句的。」

  楊炎說道:「我是他的一位姓范的朋友叫我來見他的,有件緊要事情,必須向他當面稟告。」

  孟元超在義軍中的地位僅次於冷鐵樵,各地反清的幫會派來和義軍聯絡的人經常會去找他。這農夫見楊炎說是有要事向孟元超當面稟報,就不便再問下去了。「既然你有急事,我這就帶你去找他吧。你待會兒,等我點個燈籠。」那農夫道。

  楊炎想不到事情這樣順利,心裡暗暗歡喜,口頭上不能不客氣幾句,說道:「多謝老伯幫忙,只不過這麼晚了,勞煩你老人家,可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那農夫道:「不必客氣,孟頭領的住處就在附近,用不著走多久的。只不過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要是早幾年,我摸黑也能走路。」

  他一面嘮叼,一面找燈籠,燈籠卻找不見。過了一會,方始省起,說道:「你瞧我有多糊塗,前兩天我的外甥在我這裡吃過晚飯,他沒帶燈籠來,偏巧那晚沒有月光,又剛下過雨,我怕他路上跌倒,把燈籠借了給他,他要下次來的時候才能還給我。我都忘記這件事了。不過也不要緊,我找一束松枝吧。」

  楊炎一來是等得不耐煩,二來怎樣下手行刺孟元超,他也未曾拿定主意。要是暗中下手的話,那就沒人陪伴更好。想了一想,說道:「既然孟頭領就住在附近,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老伯,請你指點怎樣走法,今晚月亮很好,我又是走慣夜路的,用不著燈籠。」

  那農夫是個老實人,聽楊炎這麼說,便道:「也好。你是有急事在身,我走得慢,反而誤了你的事。你只須走過前面那個山坳,看見的第一棟房子就是孟頭領的家了。」

  楊炎把坐騎留在那家農家,那農夫道:「你放心,坐騎我會給你照料。啊,有件事忘記告訴你。」

  楊炎道:「什麼事?」

  那農夫道:「孟頭領本來沒有衛士的,但今年年初,有幾位外地來投奔義軍的弟兄沒地方住,和孟頭領住在一起。因此冷頭領還強逼他多蓋兩座房子呢。」

  楊炎笑道:「老伯,請你長話短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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