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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他的那匹坐騎是關在柴房中的,柴房裏有新鮮的稻草,可以當作飼料,楊炎不打算驚動主人,逕自便進柴房。

  那匹馬一聲長嘶剛剛停止,楊炎忽地心頭一動:「奇怪,它的叫聲好像是受到什麼驚嚇的模樣?」

  推開柴房的板門,一股血腥氣味撲鼻而來。楊炎定睛一瞧,不禁嚇得呆了。

  他不想驚動主人,主人卻躺在稻草堆上。腳旁一束尚在燃燒著的松枝,火光搖曳不定,幸好沒有燒著稻草。

  楊炎失聲叫道:「老伯!」只是那老農夫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是動也不會一動。顯然是在臨死之前受到過度的驚恐。他的頭顱開了個洞,鮮血尚在汩汩流出。楊炎是個武學的行家,一看就知是受到鐵砂掌、金剛手之類的剛猛掌力所傷。

  楊料無暇思索,連忙彎腰俯視,想看是否還可救治。雖然明知希望甚屬渺茫,但在未曾證實這老農夫確已氣絕之前,心裏總存著一線希望。

  就在此時,突然發生了他意想不到的變化。

  那滿面血污的老農夫突然躍起,就像民間傳說中的「屍變」一樣,雙手平伸,雙腳也是直挺挺的跳彈而起,向他撲下。

  楊炎一掌拍出,陡然間只覺掌心、眉心、左肩的肩井穴同時好像被利針所刺。農夫的屍體「卜通」倒下,另外一個人卻已出現在他的面前。

  原來這個人是利用農夫的屍體作為掩蓋,向楊炎偷施暗算的。

  楊炎中了三枚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梅花針雖小,卻是畏了劇毒的。

  那人側身一閃,冷笑說道:「楊炎,你睜大眼睛瞧瞧,看我是誰?嘿、嘿,你這小子終須還是落在我的手上!」

  天色雖然尚未大亮,楊炎已經認出這個人了。

  八年前,冷冰兒帶他下山,當時孟元超正率領一支義軍,在回疆與清軍作戰。冷冰兒是想把他送往義軍之中,好讓他們「父子」團圓的。

  不料還未見到孟元超,在途中忽然碰到一股潰逃的清軍,楊炎被一個軍官捉了去(事詳拙著「牧野流星」)。後來幸虧碰上了龍靈珠的外公,方始將他從這個軍官手中,救了出來。

  這次意外,可說是改變了楊炎一生的命運。倘若沒有這次的意外事情發生,恐怕他早已認孟元超為父,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來困擾他了。

  他也不知這件意外事情對他是禍是福,但對這個折磨過他的清軍軍官,卻當然是恨之入骨的。只可惜對他的姓名來歷,一點都不知道,想要報仇,也不知往那裏尋找。

  楊炎做夢也想不到,他所痛恨的仇人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而自己又一次的遭了他的暗算。

  楊炎又驚又怒,喝道:「惡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中了三枚毒針,不敢多說,撲上前去,呼呼便是三掌!

  這三掌是他「爺爺」所傳的龍爪手絕招,掌力剛猛,變化奇幻,只聽得「卜」的一聲,饒是這軍官武功不弱,肩頭也著了他的一掌。

  可惜他中了毒針,內力不濟,那軍官只是幌了一幌,便即哈哈笑道:「小子,你想和我拼命,那是決不可能的了,不如求我饒命吧!」

  楊炎眼睛發黑,兀自咬牙狠鬥。那軍官不禁亦是暗暗吃驚。心裏想道:「幸虧他中了我的妙計所算,否則只怕我當真不是這小子的對手。」

  楊炎又一掌打著那人,這次力道更弱,那人反手一抓就抓著了楊炎的脈門。楊炎登時暈了過去。

  那軍官一看天色已經大亮,急忙把楊炎抱起,跨上楊炎那匹坐騎。

  他怕路上碰上義軍,不敢將楊炎困縛,這匹馬跑的非常快,他用一隻手扶著楊炎的腰,只要讓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馬上,不加困縛,就不會惹人注目。

  跑了一程,只覺楊炎的身體漸漸僵冷,這軍官心裏想道:「這小子可還不能讓他送命。」當下把一發藥丸寒入他的口中,這不是解藥,但可以阻止毒氣的蔓延,保全他的性命。

  過了片刻,只見楊炎身軀顫動,發出低沉的呻吟,軍官好生驚異,想道:「這小子的內功委實了得?居然這樣快就復醒了。」不過楊炎更醒過來,他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了。

  正行走間,忽見一騎快馬迎面而來,初時只見一團紅影,轉瞬之間,距離已是不過百步之遙,看得清楚是一匹四蹄雪白,毛色火紅的駿馬了。

  這軍官暗喝聲采,心道:「好一匹駿馬!比我這匹坐騎還好得多,可惜我現在不便惹事,只好放過他吧。」心念未已,那匹紅鬃馬又近了許多,騎在馬背上的人也看得更加清楚了。是個年紀大約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軍官不禁又是暗喝采:「好標緻的小姑娘」倘若不是因為他不能放棄楊炎,他早已忍不住要把美人名馬都搶過來。

  不料他不敢惹事,那小姑娘卻來惹他了。

  說時遲,那時快,正在他心裏大呼「可惜」之際,那匹紅鬃馬已是旋風也似的來到,而且對他竟似視若無睹!這條山路雖然勉強可以容得兩匹馬並馳,但像她這樣橫衝直撞而來,撞上的危險仍是非常大的!

  軍官喝道:「你這丫頭要找死麼!」正想提韁閃避!那小姑娘一鞭就向他橫掃過來。

  這一下事先毫無朕兆,來得當真是快如閃電。莫說這軍官並無防備,就算他有提防,也想不到一條短短的馬鞭突然就會打到他的面門。

  原來小姑娘這條「馬鞭」不是普通的馬鞭,而是一條銀絲軟鞭,可以圈成一團的。她圈了一半握在掌心,此時突然將它伸長,剛好夠得著纏上那軍官的咽喉。

  這軍官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聽鞭聲呼響,就知這小姑娘的內力竟是非同小可,而且用的是鎖喉鞭的殺手絕招。

  若論真實的本領,這個軍官雖然不及楊炎,比這小姑娘可要稍勝一籌。但此際冷不及防,卻給她鬧個手忙腳亂。

  百忙中無暇思索,他只好放開楊炎,騰出來趕忙去抓鞭梢。

  軟鞭活似靈蛇,軍官一抓抓空,那條軟鞭已是纏上楊炎的身體,在他即將墜馬之際,倏的就把他捲了過去。

  紅鬃馬已經越過前頭,那軍官剛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情,那小姑娘及手一揚,喝道:「讓你也嚐嚐我的暗器滋味!」三枝短箭射了過來!

  那軍官恐防她射來的乃是毒箭,不敢用手去接,百忙中一個斜掛雕鞍,只用足尖勾著馬鞍,懸空使出鐵板橋功夫,三枝短箭幾乎是貼著他的背脊飛過。他的坐騎本來不及小姑娘騎的那匹紅鬃馬。這麼受阻片刻兩人的距離又已在百步開外。

  他怎捨得到口的饅頭給人搶去,當下一聲貶喝,撥轉馬頭去追。只盼那匹馬馱著兩個人,自己或許還有可能追上。

  不料不知怎的,那匹馬竟然不聽使喚,驀地一頭撞在一株大樹之上,把軍官拋了起來,只聽得一聲淒厲的嘶鳴,馬已倒在地上,頭上滿是鮮血。原來小姑娘所發的暗器之中,除了那三枝短箭,還有兩枚小小的梅花針。她的梅花針是沒有毒的,料想即使能夠打中那個軍官,那他亦是毫無影響,故此用來射瞎他的坐騎。

  軍官氣得七竅生煙,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得一聲長嘯,隔山傳來,震得他耳嗡嗡作響。長嘯過後,跟著叫道:「炎兒!炎兒!」

  那軍官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心裏想道:「此人功力勝我十倍,他叫這小子做炎兒,恐怕不是孟元超就是繆長風了。」心驚膽戰,那裏還敢逗留,趕忙悄悄溜走。

  他料得不錯,這個人正是來找尋義子的繆長風。

  繆長風的嘯聲,那小姑娘也聽見了。聽見了他的嘯聲,她越發催馬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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