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
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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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炎說道:「不錯。大打,我捏碎你的琵琶骨;小打只打你耳光。我看還是小打對你有利,你罵我一聲小賊,我就打你一記耳光。我已經算過了,你一共罵了我七聲小賊!」心裏想道:「龍靈珠這小妖女最喜歡打人耳光,我且學學她的模樣。」 田耕大怒道:「小賊,我要拆你的骨,剝你的皮!」舉掌就打。 馬犇連忙叫道:「這小子似乎有點來頭,別傷他的性命!」原來田耕練的乃是鐵砂掌功夫,要是打著身體要害,立即就會打死人的。剛才他在酒樓上不敢大動拳腳,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那知田耕的鐵砂掌連楊炎的衣角都未沾上,只聽得噼噼啪啪一片響,楊炎已是接連打了田耕清脆玲瓏的耳光。 楊炎笑道:「你罵了八聲小賊,還差四記耳光!」馬犇已經趕忙上去,那知楊炎更快,笑聲未了又已打了田耕四記耳光。 楊炎揮袖一拂,馬犇衝上去剛要出拳,被這一拂之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後三步。楊炎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和我打架?」 這八記耳光一打,田耕掉了兩顆大牙,臉上就似開了顏料舖似的,烏青黑腫,皮開肉裂,沾滿血污,鼻子都給打歪了。雲中雙煞的本領是差不多的,馬容雖然稍高一線,見此情形,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那裏還敢動手? 楊炎笑道:「你沒罵我小賊,耳光可以免打了,不過——」說至此處,飛身跳上田耕那匹坐騎。 楊炎繼續說道:「不過你們是結義兄弟,理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他沒有馬騎,你也陪他走路吧!」說罷飛出一顆石,把馬犇那匹坐騎的前腿打跛。 大笑聲中,楊炎快刀加鞭,絕塵而去。 他一面跑一面心裏想道:「田耕談及那『小妖女』的時候,馬犇要他到張掖再說。莫非龍姑娘是在張掖?好,不管他們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且到張掖再說!」 張掖在武威西面,距離約三百多里。這一帶是「河西走廊」的富饒地帶,素有「塞上江南」之稱,並有「金武威銀張掖」的俗語。一路上碰上的江湖人物也比昨天更多了,有些江湖人物充作客商,身上暗藏兵刃。楊炎一眼也看得出來。 這些江湖人物還有一個特別之處,往往是三五成群,南腔北調,湊成一夥,這種情形,若在如丐幫之類的大幫派中不足為奇,但天下知名的大幫派寥寥可數,一般的幫派多是地方性的,幫中的弟子也是同一地方的人居多,像這種情形就很少見了。顯然他們不是屬於同一幫派,而是臨時組合的。楊炎暗自想道:「怎的這許多江湖人物跑來張掖,敢情他們都是衝著『小妖女』來的?但龍靈珠怎的又會結下這許多仇家呢?哦,對了,她最喜歡找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消遣,莫非這是她亂打人家耳光闖出來的禍?」 想起龍靈珠的淘氣,不知怎的,心頭的鬱悶倒是消減了許多。雖然他自己曾身受其苦,卻是禁不住思念起這個令他吃過許多苦頭的淘氣小姑娘來了。「上一次我被丁師叔押往柴達木,她偷偷跑來保護我;這一次我也跑去張掖偷偷幫她的忙,嚇她一個大跳,看她還能避得開我?嗯,我只須跟踪那些要跟踪她的人,就必然會找到她的。就不知她是否真的是在張掖?」 他搶來這匹坐騎雖然不是名駒,腳力也還相當不錯,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張掖。無人之處,他把偷來的錢包打開,仔細一看,看看有多少錢,以免重蹈在武威的覆轍。 只見田耕的那個銀包,除了十多兩碎銀之外,還有十幾顆金豆,馬犇那個錢包的金豆更多,一數竟有二十七顆。楊炎心裏笑道:「雲中雙煞本領平常,腰包倒是甚為豐厚。嘿,嘿,我怎麼樣大吃大喝都不怕了!」 張掖城西,有一條河,名為「弱水」,提起「弱水」,可是大大有名,知道它的人比知道「金武威、銀張掖」還多。原來這條河流很有特點,「西遊記」裏對這條河曾有過誇大的描寫,說什麼「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其實這條河並不大,最寬處的江面也不過十丈左右寬,鵝毛和蘆花浮在水面當然也不會沉的,不過行舟則的確是比在別的河流艱難,一條小船,兩名舟子用力划,渡過七八丈寬的河面也得花一支香時刻。有人說河底有一道看不見的暗流洄旋;也有人說是因為河中含有某種礦物,以致水質不同,變成了密度較大的「重水」。楊炎久聞其名,今日方得親身經歷。 小舟緩緩前行,楊炎心裏想道:「這條弱水,果然真是稀奇,有趣。」他想幫忙舟子划船,但他不通水性,只怕越弄越糟,不敢輕視。 *** 船到中流,忽見另外一條小船,船上兩個乘客都是他認識的。年輕較大那個約有五十左右,他認得是天山派輩份最尊的長老鍾展的徒弟,名叫李務實。李務實人如其名,為人沉實幹練,有人說他的武功不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下,只因不喜出風頭,是以姓名不為外間所知。另一個年紀較輕的中年人則是石天行的弟子,名叫陸敢當,和李務實剛好相反,為人飛揚跋扈,倒是和他的師弟石清泉脾氣相同。 楊炎心裏想道:「我割了他師弟的舌頭,又曾打了他的師父一頓,可別要讓他認出來。」其實即使楊炎坐在陸敢當對面,只怕他也未必認得出來。要知楊炎離開天山之時還是個小孩子,經過了八年,相貌早已大異從前。但對中年人來說,七八年的時間,相貌根本就不會有什麼變化。 陸敢當此時正在做著楊炎剛才想做的事。他拿起一支槳替舟子划船,李務實一皺眉頭,說道:「你省點氣力吧,咱們又不是急於渡河。」他並不是可惜師侄浪費氣力,而是不想他在人前賣弄本領。 陸敢當笑道:「早點進城不好嗎?佛經說:弱水三千,我自一葦而渡,不知是否指這裏的弱水。我沒有一葦渡江的本領,見識見識這條弱水的特別之處又有何妨?」他不聽師叔的話,划得更加用勁。 忽聽得櫓聲咿啞,一條較大的烏篷船越過楊炎前頭,似乎是想追上陸敢當那條小船。船上三個客人,其中兩個中年漢子面貌相似,一看就知是同胞兄弟。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魁梧漢子,兩邊太陽穴墳起,顯然是正在練著一種甚為霸道內功的高手。 那兩兄弟似乎也是嫌船行得慢,一個搖櫓,一個划槳,替代舟子駛船。 其中一個低聲說道:「大哥,你幫幫眼。前面那人似乎是天山派的陸敢當。」 老大說道:「不錯,另外一人是他的師叔李務實。」 那魁梧漢子問道:「你們和李務實、陸敢當是熟識的朋友嗎?」 老二說道:「我們和陸敢當見過一兩次面,談不上是熟朋友。至於李務實則僅是一面之緣,卻沒和他說過話的。」 那魁梧漢子道:「難得在此相遇,不妨上去攀交攀交。」 老大眉頭一皺說道:「陸敢當自視甚高,我,我有點……」底下的話沒說下去,但意思卻是明白的,他是有點討厭陸敢當,也怕陸敢當誤會他們是想巴結。 他們這條烏篷船和楊炎這條船距離較近,低聲談話,楊炎也聽得清清楚楚,但卻不知陸敢當聽見沒有,只見他頭也不回,划得更加快了。不過,由於是在「弱水」行舟,划得多快,也不過是和普通的舟子在一般的河流上划舟的速度一樣。 那魁梧漢子說話的聲音更小了:「你們崆峒派自從丹丘生接任掌門之後,不是和天山派很有交情的嗎?」 老二哼了一聲道:「那是丹丘生的事情,可與我們無關。哼,他的弟子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天山派的人對他當然是尊敬的。但我們可不想沾這個光。」他直呼掌門人之名,實是大為不敬。原來這兩個人乃是崆峒派前任掌門洞真子的徒弟,洞真子的師弟洞冥子與清廷勾結,害死了丹丘生的師父洞妙真人,洞真子雖然沒有參與其事,但卻受到師弟的威脅,明知是他所為也不敢揭發,反而做了師弟的傀儡,接任掌門,附和師弟,誣衊丹丘生欺師滅祖。最後真相大白,洞真子臨終悔悟,與洞冥子同歸於盡,丹丘生這才奉他遺命繼任掌門的。 這兩兄弟老大叫勞福庇,老二名叫勞福蔭,他們是洞真子的得意門徒,但腦筋卻有點糊塗,師父慘死,他們不問情由,不知這是他們師父「處事不當」釀成的禍因,反而對接任掌門的丹丘生心懷不滿。 楊炎對「哥哥」的出身門派,當然是知道的。一聽他們談起丹丘生的「天山派記名弟子」,不禁吃了一驚,心裏想道:「原來這兩是崆峒派的弟子,敢情他們也是為了『小妖女』而來?這兩個人不足為懼,怕只怕孟華也來!」想起龍靈珠曾經為了自己和天山派作對的事,而那次的事情又正是由於自己被孟華所擒而起,心中自是難免有點惴惴不安。不過孟華是要到天山弔喪的,只能希望他不會這樣快回來了。 勞家兄弟見陸敢當頭也不回,似是有意不理睬他們,不覺心裏有氣,暗自想道:「以陸敢當的武功,我們小聲說話,恐怕他也聽得見的。縱然聽不見,他明明知道今天有許多江湖上的朋友前來張掖,聽見後面有船追來,也該知道是同道中人了,他卻越搖越快,分明是在我們面前賣弄!」這兩兄弟也是好勝的人,心裏一有氣,便也使勁划船,好像要和陸敢當比賽。 但他們兩兄弟合力駛船,還是追不上前面那條小船。 那魁梧漢子笑道:「他賣弄手段,我也有手段叫他們的船停下。你們瞧著!」說罷,拿起船頭的綑繩索,迎風一抖,把四五丈長的粗繩抖得筆直,向前面小船揮去。陸敢當那條小船,船尾插有一支備用的鐵篙,長繩呼的一聲捲在篙上,那條小船果然只能在水中打轉,雖沒後退,也不能前進了。 楊炎心裏想道:「這人氣力倒是不小,看來是練過大力鷹爪功的高手,比雲中雙煞要高明得多。」 心念未已,只聽得李務實說道:「那位朋友惡作劇?」說話之時,雙指一夾,賽如利剪,一下子就把粗如拇指的繩索剪斷,小舟又復向前。與此同時,陸敢當也回過頭來。 勞家兄弟大為尷尬,連忙自報姓名,說道:「陸兄還記得我們嗎?這位朋友只是想和你們結識,並無他意。」 陸敢當見他們通名道歉,看在丹丘生和本派的交情,倒是不便和他們計較了,當下淡淡說道:「原來是勞家雙俠,幸會,幸會。咱們上岸再說。」 說話之際陸敢當的小船已經攏岸,勞家兄弟那條船落後約三丈之遙。那魁梧漢子忽地在船頭拿起一塊木板,這是船家用作上岸時的墊腳板。尚未攏岸,那漢子就把墊腳板拋到河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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