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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齊世傑氣往上沖,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大家都不許反悔!來吧!」書生也不客氣,拔劍出鞘,便即喝道:「接招!」唰的一劍,向齊世傑平胸刺去。

  武學有雲:「刀走白,劍走黑。」意思即是用劍的多走偏鋒,如今這書生見面第一招,就從中路直刺,顯然是種蔑視。齊世傑沉住了氣,紋絲不動,待他劍尖堪刺到,陡然間振臂一揮,寒光耀眼,一招「大鵬展翅」,厚背斜削出去,這一招拿捏時候,當真是恰到好處。

  不料這書生亦是變招極快,斜招眼看平胸刺到,突然從「白虹貫日」變為「玄鳥劃砂」,劍勢斜飛,當的一聲,和齊世傑的鋼刀碰個正著。

  金鐵交鳴,鋼刀損了一個缺口。原來書生的兵刃乃是寶劍。但齊世傑使出了龍象功,書生也不禁身形一晃,虎口感到酸麻。

  齊世傑說道:「好劍!」倏地用刀背疾拍下去。書生已知齊世傑內力稍勝於他,不敢輕敵,當下劍走輕靈,順著齊世傑的刀勢把他的鋼刀引出外門。唰唰唰一口氣疾攻數招,劍氣如虹,變化莫測,殺得齊世傑連退幾步。

  書生笑道:「我不是只憑一把好劍勝你吧?」

  齊世傑冷冷說道:「勝負二字,言之尚早,不錯,你的武功很好,卻不見得勝過尉遲大俠。尉遲大俠我自問是打不過的,對閣下嗎,可要打過方知!」他一面鬥劍,一面鬥口,趁這機會,更正書生剛才說他「自誇」的諷嘲。

  書生說道:「不錯,我自問也比不過尉遲大俠,所以不敢限定百招之內勝你!」

  書生雖然不敢輕敵,口氣仍是穩操勝券。齊世傑聽他說出「限定百招」這一句話,更起疑心,但轉念一想:「限定百招一事,岳豪的家人都是曾經聽見尉遲炯說的,他們傳出去,傳到這個狂妄的小子耳中,那也不足為奇。」書生誇下海口,劍招越發越淩厲,齊世傑就是想向他細問根由,也是決不可能的了。

  書生的劍法可比齊世傑的刀法高明得多,齊世傑在他的劍勢籠罩下,也不禁暗暗吃驚了,「怪不得他的口氣這樣大,他的劍法似乎比楊炎更精妙。我平生所見,應該是數他的劍法第一了!他是什麼來歷呢?看來有三分似是天山劍法,但又似乎兼有中原各大劍派之長,真是令人猜想不透!」

  好在齊世傑能夠知己知彼,當下發揮自己所長,沉著應付。對方是強攻也好,誘攻也好,他都不為所動。守得沉穩之極,儼如長堤臥波,任憑風浪衝擊!

  他的內功比這書生勝過一籌,刀法由快而慢,每一刀劈出去,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第八重的龍象功運到刀鋒,非同小可,書生是個識貨的大行家,不敢和他碰硬,急切之間,倒是勝他不得了。

  鬥到劇處,書生忽地歎道:「可惜,可惜!」

  齊世傑守穩陣腳,喝道:「可惜什麼?」書生說道:「可惜你的武功很好,人卻偏不學好!」這口氣和尉遲炯那日的口氣一模一樣。

  不過齊世傑對尉遲炯可以心服口服,對這書生卻是不能服氣,冷笑說道:「齊某是好是歹,用不著你閣下教訓。」

  他說話較多,不免稍稍分神,書生唰的一劍,從他意想不到的方向突如其來,「嗤」的一聲輕響,齊世傑的衣袖給削去一幅,要不是他忌憚齊世傑的龍象功,劍尖一沾即退,這一劍就能在齊世傑的手臂上劃開一道傷口。

  書生喝道:「你服了嗎?」齊世傑趁他攻勢略緩之際,刀法倏的變了。

  只見他運刀如劍,輕靈翔動,挑、撩、抹,十招之中,倒有七招似是劍法,但由於本來是刀,是以輕靈翔動之中兼有沉雄厚重之實!

  書生不識這路刀法,只好暫不搶攻,靜觀來勢,如此一來,變成了互有攻守。書生對齊世傑的化刀為劍的怪招,越來越感驚奇。最令他驚奇的還不僅只是那些古怪的招數,而是在鬥到激烈之時,他竟是感到有一股刺骨侵膚的寒意。

  原來齊世傑已是使出了他在冰窟中學成的冰川劍法,倘若用的是冰魄寒光劍的話,書生早已不是他的對手。

  冰川劍法加上的龍象功,齊世傑扭轉劣勢,反占上風!

  書生是武林頂兒尖兒的大名家之子,一向心高氣傲,好勝非常的,此時不禁暗暗吃驚了:「說什麼我也不能向他叩頭,管他什麼刀法劍法,豁出這條性命,和他一拼就是。」

  他怯意一消立心一拼,劍法上的威力倒是無形中大大增強了。要知只以劍法而論,他得自家傳的劍法本來是要比冰川的劍法更為精妙的,只是他不識冰川劍法,方始感覺應付為難而已。

  不過他的內功比不上齊世傑,齊世傑使用冰川劍法生出的那股寒意,他又必須運功抵禦,劍法上的優勢無形中也抵消了。

  兩人各展所長,恰恰打成平手。

  也不知鬥了多久,不知不覺雙方都已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了。書生心想:「如此下去,只怕我縱然可以勉強勝他,也得大病一場。但若是和他作和,他不答應,我豈不大失面子?」

  齊世傑也在心想:「鷹爪之中那有如此人物?聽他的口氣,恐怕他多半是尉遲大俠的朋友,不會是官府中人冒充俠義道。不過他如此恃強欺我,我又怎能先開口和他講和?」

  兩人都不想打下去,可又不能不硬著頭皮打下去。

  正在雙方同樣感到進退兩難之際,忽聽得有人大叫:「咦,那不是江少俠嗎?江少俠,我是奉了幫主之命來接你的,你怎的和齊少俠打起來了?都是自己人,請快點住手!」

  齊世傑和這書生正是巴不得有人勸架,於是不約而同的各自退後三步,插刀插劍歸鞘。

  齊世傑定睛一看,只見來的正是昨晚送走方亮和範魁的那個舟子。

  書生抱拳說道:「有勞韓香主遠迎,江某愧不敢當。請恕江某魯莽,得罪了貴幫朋友。」

  齊世傑昨晚只知這個舟子是丐幫的弟子,如今方始知道他是香主身份。忙道一聲「失敬」,跟著書生向他重新施禮。書生聽得「失敬」二字,不禁大惑不解。不解這位韓香主即然把他當作「自己人」,何以他卻不知道韓香主在丐幫的地位。

  原來這個舟子姓韓名天壽,水陸功夫都頗了得,是保定丐丐幫內三堂的香主之一,地位遠非一般香主可比。昨晚他護送方亮、范魁一程,到達安全地點換人護送,便即趕回保定。由於他和這個書生熟識,故而席不暇暖,又再奉了舵主之命趕來迎接貴賓。

  書生知道韓天壽的身份,正如俗語所雲:不看僧面看佛面,對齊世傑自是不能不客氣幾分。但在他口氣之中,卻仍是只把齊世傑當作丐幫的朋友,並未承認他是「自己人」的。

  韓天壽哈哈笑道:「兩位元想未認識吧。這位上雲兄是江大俠的二公子,這位──」江上雲不待他詳加介紹,便即淡淡說道:「我已經知道他是齊世傑了。」

  齊世傑知道了這個書生來歷,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原來他是江海天的兒子,怪不得本領如此高強!」要知江海天乃是武林中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近年他的師弟金逐流雖然漸漸有後來居上之勢,但一般人還是認為金逐流的劍法或許勝過師兄,內功則尚不如師兄的。姓江而又配得「大俠」號稱的,自是江海天無疑。

  由於江上雲神情倨傲,齊世傑也不願意因為他是江海天兒子的緣故去奉承他,當下只好不卑不亢的說道:「原來是江二公子,久仰了!」

  江上雲哼了一聲,說道:「我對齊兄也是久仰的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只知道齊兄是大內侍衛楊牧的外甥,卻還未知你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丐幫的自己人的?」

  韓天壽哈哈一笑,說道:「也怪不得少俠不知,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和齊少俠交上朋友的!」

  江上雲聽得他話中有話,自是不能不問:「請恕冒昧,韓香主是怎麼交上這位新朋友的,不知可否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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