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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劉昆陪笑道:「齊少俠,你喜歡喝酒,我請你到杏花樓去喝。」杏華樓是保定最著名的酒樓。

  齊世傑道:「我沒工夫回去陪你喝酒。」

  劉昆低聲說道:「這裡恐怕不大方便說話吧。」

  齊世傑把酒杯一頓,大聲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不方便說的。」

  劉昆想道:「不知他醉了,還是這樣不通世務。好,說就說吧,待他一走,我就回來把這書生殺掉,那就不怕秘密洩漏了。店小二是本地人,官府之事,諒他也不敢說出去的。但也可以將他關個一年半截。」主意打定,便即說道:「齊少俠,今晨你幫令舅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齊世傑怔了一怔,說道:「你知道我幫了楊牧什麼事情?」他由於心中討厭舅父,此際有了幾分酒意,不知不覺直呼其名。那正在喝酒的書生聽見「楊牧」二字,不知不覺也放下酒杯。齊世傑沒有注意,劉昆卻已注意到了。書生看見劉昆的目光向他瞟來,方始察覺自己失態,忙又重新喝酒。

  劉昆說道:「明人不必細表,齊少爺,我不想搶令舅功勞,只想沾一點光。那兩個犯人如今是怎麼樣了,請告訴我!」

  齊世傑道:「哦,你要知道解洪的下落,好去抓他?」劉昆忙道:「不,不,我早已說過,我不會搶令舅的功勞的。」

  齊世傑道:「我可信不過你。」

  劉昆又再哀求:「齊少爺,你不肯把他們的下落告訴我,那麼請把你們辦案的結果告訴我總可以吧?比如說,那兩個犯人給令舅押上京了,你讓我知道,我也可以向知府大人交代呀。」

  齊世傑沉吟不語,劉昆盯了那書生一眼,心裡想道:「現在讓你聽個夠,待會兒再收拾你。」他急於要從齊世傑口中得知一點消息,也就顧不得在人前露出醜態了,當下一揖到地,說道:「齊少爺,請你體諒我的苦衷,我是保定府的總捕頭,負責辦理此案,要是什麼都不知道,豈不丟臉之至!」

  齊世傑忽道:「好,你要我告訴你那也不難,不過你得送我一件禮物。」

  劉昆說道:「不知少爺要什麼禮物?」想起他曾經要嶽豪拿出五萬兩銀子一事,雖然嶽豪的銀子沒有真的拿出去,可也不能不有點戒心。

  齊世傑笑道:「你放心,這件禮物我估計不會超過五百兩銀子的。」

  劉昆喜出望外,連忙說道:「一千幾百兩銀子的禮物,小人還送得起,少爺,請你說吧。」

  齊世傑道:「好,那你聽著,解範二人已不在保定了。」

  劉昆心想:「我早已知道,何需你告訴我。」只道他還有「下文」,不料正在哈腰恭聽之際,齊世傑突然一躍而起,飛身跳上他的坐騎。

  劉昆大吃一驚,追出去叫道:「少爺。你幹什麼?」

  齊世傑笑道:「你這匹馬頂多值三百兩銀子,禮物我自取了!」說話之間,快馬加鞭,早已去得遠了。

  劉昆大叫:「齊少爺,請你回來!禮物我當然要送給你的,不過,我還有話──」話猶未了,齊世傑的影子都不見了。

  劉昆破口大駡:「好小子,竟敢將我如此作弄!」目光一瞥,看見書生那匹坐騎系在路旁樹上,一看就知道是匹駿馬,他無暇思索,立即上前去解開繩子。

  不料那匹馬脾氣甚烈,一見生人走近,揚蹄就踢。劉昆雖然躲閃得快,沒給踢個正著,亦已沾了滿臉塵土。

  劉昆怒道:「豈有此理,連你這畜牲也欺負我!」正待要降伏劣馬,忽聽得有人陰惻惻的說道:「我是個窮書生,全靠這匹馬代步,你做強盜也該發點善心,別搶我的坐騎!」正是那個片刻之前還在茶館喝酒的書生,突然來到劉昆身旁,劉昆竟然絲毫未覺。

  劉昆吃了一驚,喝道:「胡說八道,我是捕頭,借你這匹馬去捉強盜的!」

  書生搖頭晃腦的說道:「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我知道在你們公差口中,偷即是借,借即是偷。不借,不借!」

  劉昆突然一個肘錘向那書生胸口撞去,喝道:「我不但要你的馬,還要你的命!哎喲──」

  他用上全身氣力,突施襲擊,只道這書生縱然懂得武功,也難躲避他的偷襲。那知拳頭著體,就像撞著鐵板一般,一股大力將他拋了起來,跌了個四腳朝天。

  書生笑道:「略施薄懲,爬回保定去吧。你若敢難為店家,我會尋到保定取你的性命!」跨上馬背,一揚把一塊銀子拋入茶館,說道:「那位齊少爺的酒錢我一併替他付了!」

  ***

  齊世傑正在策馬前行,忽聽得蹄聲急驟,有人叫道:「齊世傑,齊世傑!」

  齊世傑回頭一看,只見追來的正是那個書生。

  齊世傑愕然說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你追我幹嘛?」

  書生笑道:「那位總捕頭稱你做齊少爺,我想你必定是齊世傑了,果然所料不差!」

  齊世傑低聲說道:「是齊世傑又怎麼樣?」書生說道:「沒怎麼樣,只是想問你幾句話。楊牧是你的舅舅吧?」

  齊世傑說道:「你在茶館裡早已聽到那位捕頭說了,何需多問?」

  書生說道:「我要從你的口中得到證實。哼,有其母必有其子,有其舅必有其甥。你是辣手觀音的兒子,楊牧的外甥,怪不得會助紂為虐了。你聽著,如今我來問你,你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齊世傑酒意未消,聽那書生辱及他的母親,不覺氣起上來,也不去細思這書生是什麼身份了。

  齊世傑怒氣上沖,冷冷說道:「閣下是什麼官職?」

  書生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齊世傑喝道:「少囉唆,如今是我來問你,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說!」依樣畫葫蘆的把對方剛才喝問他的說話反問對方,把書生氣得七竅生煙!

  書生哼了一聲,說道:「我一不是官,二不是賊,此事我是管定的了!知趣的快說出來,你們把解洪到底怎麼樣?」

  齊世傑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官兒呢,你不是官,憑什麼將我當作犯人來審問?對不住,我偏不知趣,你問的事情,即使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書生喝道:「你當真不說?」

  齊世傑道:「不說就是不說,你待怎樣?」

  書生淡淡說道:「也沒怎樣,聽說你逢人誇口,說是關東大俠尉遲炯也曾敗在你的手下,我想見識見識你的武功!」

  齊世傑聽得這書生稱尉遲炯為「關東大俠」,不覺心念一動:「莫非他是俠義道?」但對方咄咄逼人,這口氣他卻是咽不下去。心想:「管他是誰,他態度如此囂張,先挫挫他的銳氣!哼,官府中人冒充俠義道也是有的,舅舅就是一個例子。」當下冷冷說道:「哦,原來你是倚仗武功逼問我的口供嗎?好,劃出道兒來吧!」

  書生說道:「不錯,你不肯說,我只好憑這口劍來問你的口供了。你若輸了給我,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交出解洪!」

  齊世傑道:「好,要是你輸了呢?」書生說道:「我若輸了給你,我同你叩頭!」武林中人大都是「寧願殺頭,不願低頭」的,書生敢於這樣「劃出道兒」,顯然是極之自信,料定必勝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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