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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楊牧繼續說道:「好,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必說了。只是我要告訴你,我有一個兒子,若然他還活著,剛好和你一般年紀。他上了壞人的當,那壞人毀了他的父親,害死他的母親,卻冒認是他的生身之父!這是我平生的大恨!兒子找不回來,我枉自為人!冒充俠義道的人對不起我,我也不在乎俠義道怎樣罵我了!」

  楊炎說道:「假如你不肯做什麼大內衛士,我相信你的兒子會回來的!」

  楊牧說道:「若然真的如你所言,莫說大內衛士,就是讓我當上皇帝我也不要!我只要父子相依,不日歸隱,再也不問世事,快快活活過這後半生!」楊炎聽他說得十分真摯,不覺動了父子之情,「爹爹」二字幾乎就要叫了出來,但他還是暫時忍住,說道:「當然是真的,只要你那一天辭了官,包在我的身上還你一個兒子!」

  楊牧歎道:「就只怕我雖有此願,別人也容不得我。」

  楊炎說道:「你怕誰?怕你們的皇帝不肯放過你!」

  楊牧說道:「不是。皇帝還好對付,我可以棄官而逃,用不著向他遞什麼辭呈。但我那對頭卻是不易對付,我一旦不做大內衛士,失了庇護,只怕就要遭他毒手。唉,現在你明白了吧,我當年就是因為怕了這個對頭,逼不得已才做大內衛士的。」

  楊炎說道:「要是他敢來找你的麻煩,我對付他!」

  楊牧說道:「你知道我那對頭是誰?他是天下第一快刀孟元超!」

  楊炎咬著嘴唇說道:「孟元超又怎麼樣,我不怕他!」

  楊牧說道:「或許你可以對付他,但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心安!」

  楊炎咬著嘴唇,澀聲說道:「你、你要怎樣?」

  楊牧沉聲說道:「我要孟元超的首級!」

  這八個字像八口鐵釘一樣,一口一口釘在他的心頭。這個問答雖然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仍是受到極大的震動!

  他知道孟元超是他的「冷姐姐」最尊敬的人,過去冷冰兒曾經不只一次勸他,希望能夠化解他對孟元超的敵意,「冷姐姐僅僅知道我對孟元超含有敵意,她已經是大為不安了,要是給她知道我去取孟元超的首級,她將會對我怎樣?」

  可是這是他父親提出的條件,要是得不到孟元超的首級,父親就不會改過自新。父親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大內衛士」也勢必要一直做下去,他若要父子團圓,若要父親不再充當鷹爪的話,就非取得孟元超的首級不可!

  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一時間不覺心亂如麻,嘴唇都咬出血來!

  楊牧留神注視他神色的變化,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孟元超武藝高強,快刀天下無敵,我自己報不了仇,又豈能要毫無關係的人替我送死。罷、罷、罷,這仇我也不想報了,只盼你能夠替我帶幾句話給我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孩兒!」

  楊炎道:「你要我說甚麼?」

  楊牧說道:「我身受奪妻子之辱,報不了仇,還有何顏面苟活世間?我死了之後,請你告訴我那孩兒,孟元超怎樣害死他的雙親,他縱然沒有本領為雙親雪恥報仇,也不該再認賊作父了。要是他還有一點血性,還有一點父子之情,叫他回來收拾我的骸骨吧!」

  楊炎本來是個性情極易激動的人,給父親這麼一激,不由得血脈賁張,濁氣上湧,這剎那間,什麼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登時叫起來道:「你的孩子不會是這樣的人,你也不必自尋短見,好,你等著我替你把孟元超的首級拿來!」

  楊牧大喜之下,擠出幾點眼淚,上前想把楊炎摟在懷中,說道:「好孩子,你早知道──」楊炎一閃閃開,說道:「到你不做鷹爪的時候,你的兒子才能回到你的身邊。」

  楊牧說道:「我不是早已對你說了嗎,孟元超首級一到,我就不替皇上當差!」

  楊炎道:「你肯聽我的勸告,那就好了。我走啦!」他正要邁步出門,忽地又回過來,說道:「我幾乎忘了一件事情,本來我親自去做的,但如今我想請你幫我的忙。」楊牧問道:「什麼事情?」楊炎說道:「一件私事,絕無風險,只是要你替我帶個口信。」

  楊牧暗暗歡喜,連忙問道:「給誰?」他以為楊炎這個口信是帶給解洪或者和解洪有關的人,那正是求之不得了。

  楊炎說道:「給你的外甥齊世傑。」

  楊牧怔了一怔,問道:「你要我對他說什麼?」

  楊炎說道:「他有一個心愛的姑娘,你不便問她是誰──」

  楊牧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情。」

  楊炎道:「哦,你已經知道了?」

  楊牧說道:「你說的這位姑娘,是冷鐵樵的侄女冷冰兒吧?」

  楊炎說道:「不錯,你知道更好,我可以省卻很多解釋,齊世傑喜歡這位冷姑娘,可是他的母親不喜歡。」

  楊牧說道:「其實是冷鐵樵的侄女也沒什麼,我已經勸過我的姐姐了。是那位冷姑娘托你替他向世傑重申盟誓吧,你叫她放心,我會替她玉成好事的。」

  楊炎神色頗為尷尬,半晌說道:「不是。」楊牧說道:「那是什麼?」

  楊炎說道:「那位冷姑娘其實只是把他當作朋友,並不想要嫁給他的。她如今已經有了一位意中人,這個人齊世傑也認識的。」

  楊牧大感意外,笑道:「那麼我這個信差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信差了。世傑得知這個消息,恐怕少不免會傷心了,不過,讓他死了這條心也好。」

  楊炎咬著嘴唇道:「我知道他一定會傷心的,但不能不告訴他!」原來他正是為了避免尷尬,方始想到可托父親轉告的。

  楊牧感覺兒子的神情有點奇特,不禁好奇心起,問道:「那人是誰,你可以告訴我麼?」

  楊炎也想齊世傑知道得清楚些,心想,「只說是他認識的朋友,只怕他免不了胡亂猜疑。嘿、嘿,別人把我們的相愛當作大罪,表哥假如也是這樣想,那也只好由他。我若不敢明白的告訴他,反而是顯得我的心中有愧了。」

  主意打定,便即說道:「你告訴他,這個人就是他在魔鬼城脫困之 後, 在通古斯峽碰上的那個人,不過,這是屬於他和冷姑娘的私事,他願不願意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你,那就是他的事了。」

  楊牧尚未想到這個人就是他的兒子,外甥對他已失卻利用的價值,冷鐵樵的侄女兒嫁給誰,對他已無關重要了。

  「好,待會兒我就去告訴他。那麼,你是不打算到齊家了?」楊牧說道。

  楊炎說道:「我要儘快的趕到柴達木去,免得你等得心焦。」

  楊牧大喜說道:「好,但願你馬到成功,早日把孟元超的首級拿來給我!」

  他話猶未了,楊炎早已走了。

  楊牧的狂喜尚未盡情發洩,一個人在廟中狂笑。雖然沒有抓到解洪,但事情的結果卻已好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面笑一面想:「比起孟元超,解洪連一根小指頭都算不上。嘿、嘿,要是當真能夠取得孟元超的首級,我想當上御林軍的統領,皇上恐怕也會讓我去當!炎兒的武功如此高強,料想對付得了孟元超吧?就算殺不了他,最少也可拼個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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