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彈指驚雷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齊世傑笑道:「你這匹馬頂多值三百兩銀子,禮物我自取了!」說話之間,快馬加鞭,早已去得遠了。

  劉昆大叫:「齊少爺,請你回來!禮物我當然要送給你的,不過,我還有話——」話猶未了,齊世傑的影子都不見了。

  劉昆破口大罵:「好小子,竟敢將我如此作弄!」目光一瞥,看見書生那匹坐騎繫在路旁樹上,一看就知道是匹駿馬,他無暇思索,立即上前去解開繩子。

  不料那匹馬脾氣甚烈,一見生人走近,揚蹄就踢。劉昆雖然躲閃得快,沒給踢個正著,亦已沾了滿臉塵土。

  劉昆怒道:「豈有此理,連你這畜牲也欺負我!」正待要降伏劣馬,忽聽得有人陰惻惻的說道:「我是個窮書生,全靠這匹馬代步,你做強盜也該發點善心,別搶我的坐騎!」正是那個片刻之前還在茶館喝酒的書生,突然來到劉昆身旁,劉昆竟然絲毫未覺。

  劉昆吃了一驚,喝道:「胡說八道,我是捕頭,借你這匹馬去捉強盜的!」

  書生搖頭晃腦的說道:「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我知道在你們公差口中,偷即是借,借即是偷。不借,不借!」

  劉昆突然一個肘鎚向那書生胸口撞去,喝道:「我不但要你的馬,還要你的命!哎喲——」

  他用上全身氣力,突施襲擊,只道這書生縱然懂得武功,也難躲避他的偷襲。那知拳頭著體,就像撞著鐵板一般,一股大力將他拋了起來,跌了個四腳朝天。

  書生笑道:「略施薄懲,爬回保定去吧。你若敢難為店家,我會尋到保定取你的性命!」跨上馬背,一揚把一塊銀子拋入茶館,說道:「那位齊少爺的酒錢我一併替他付了!」

  ***

  齊世傑正在策馬前行,忽聽得蹄聲急驟,有人叫道:「齊世傑,齊世傑!」

  齊世傑回頭一看,只見追來的正是那個書生。

  齊世傑愕然說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你追我幹嘛?」

  書生笑道:「那位總捕頭稱你做齊少爺,我想你必定是齊世傑了,果然所料不差!」

  齊世傑低聲說道:「是齊世傑又怎麼樣?」書生說道:「沒怎麼樣,只是想問你幾句話。楊牧是你的舅舅吧?」

  齊世傑說道:「你在茶館裏早已聽到那位捕頭說了,何需多問?」

  書生說道:「我要從你的口中得到證實。哼,有其母必有其子,有其舅必有其甥。你是辣手觀音的兒子,楊牧的外甥,怪不得會助紂為虐了。你聽著,如今我來問你,你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齊世傑酒意未消,聽那書生辱及他的母親,不覺氣起上來,也不去細思這書生是什麼身份了。

  齊世傑怒氣上沖,冷冷說道:「閣下是什麼官職?」

  書生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齊世傑喝道:「少囉唆,如今是我來問你,你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說!」依樣畫葫蘆的把對方剛才喝問他的說話反問對方,把書生氣得七竅生煙!

  書生哼了一聲,說道:「我一不是官,二不是賊,此事我是管定的了!知趣的快說出來,你們把解洪到底怎麼樣?」

  齊世傑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官兒呢,你不是官,憑什麼將我當作犯人來審問?對不住,我偏不知趣,你問的事情,即使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書生喝道:「你當真不說?」

  齊世傑道:「不說就是不說,你待怎樣?」

  書生淡淡說道:「也沒怎樣,聽說你逢人誇口,說是關東大俠尉遲炯也曾敗在你的手下,我想見識見識你的武功!」

  齊世傑聽得這書生稱尉遲炯為「關東大俠」,不覺心念一動:「莫非他是俠義道?」但對方咄咄逼人,這口氣他卻是咽不下去。心想:「管他是誰,他態度如此囂張,先挫挫他的銳氣!哼,官府中人冒充俠義道也是有的,舅舅就是一個例子。」當下冷冷說道:「哦,原來你是倚仗武功逼問我的口供嗎?好,劃出道兒來吧!」

  書生說道:「不錯,你不肯說,我只好憑這口劍來問你的口供了。你若輸了給我,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交出解洪!」

  齊世傑道:「好,要是你輸了呢?」書生說道:「我若輸了給你,我同你叩頭!」武林中人大都是「寧願殺頭,不願低頭」的,書生敢於這樣「劃出道兒」,顯然是極之自信,料定必勝無疑。

  齊世傑氣往上沖,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大家都不許反悔!來吧!」書生也不客氣,拔劍出鞘,便即喝道:「接招!」唰的一劍,向齊世傑平胸刺去。

  武學有云:「刀走白,劍走黑。」意思即是用劍的多走偏鋒,如今這書生見面第一招,就從中路直刺,顯然是種蔑視。齊世傑沉住了氣,紋絲不動,待他劍尖堪刺到,陡然間振臂一揮,寒光耀眼,一招「大鵬展翅」,厚背斜削出去,這一招拿捏時候,當真是恰到好處。

  不料這書生亦是變招極快,斜招眼看平胸刺到,突然從「白虹貫日」變為「玄鳥劃砂」,劍勢斜飛,噹的一聲,和齊世傑的鋼刀碰個正著。

  金鐵交鳴,鋼刀損了一個缺口。原來書生的兵刃乃是寶劍。但齊世傑使出了龍象功,書生也不禁身形一晃,虎口感到酸麻。

  齊世傑說道:「好劍!」倏地用刀背疾拍下去。書生已知齊世傑內力稍勝於他,不敢輕敵,當下劍走輕靈,順著齊世傑的刀勢把他的鋼刀引出外門。唰唰唰一口氣疾攻數招,劍氣如虹,變化莫測,殺得齊世傑連退幾步。

  書生笑道:「我不是只憑一把好劍勝你吧?」

  齊世傑冷冷說道:「勝負二字,言之尚早,不錯,你的武功很好,卻不見得勝過尉遲大俠。尉遲大俠我自問是打不過的,對閣下嗎,可要打過方知!」他一面鬥劍,一面鬥口,趁這機會,更正書生剛才說他「自誇」的諷嘲。

  書生說道:「不錯,我自問也比不過尉遲大俠,所以不敢限定百招之內勝你!」

  書生雖然不敢輕敵,口氣仍是穩操勝券。齊世傑聽他說出「限定百招」這一句話,更起疑心,但轉念一想:「限定百招一事,岳豪的家人都是曾經聽見尉遲炯說的,他們傳出去,傳到這個狂妄的小子耳中,那也不足為奇。」書生誇下海口,劍招越發越凌厲,齊世傑就是想向他細問根由,也是決不可能的了。

  書生的劍法可比齊世傑的刀法高明得多,齊世傑在他的劍勢籠罩下,也不禁暗暗吃驚了,「怪不得他的口氣這樣大,他的劍法似乎比楊炎更精妙。我平生所見,應該是數他的劍法第一了!他是什麼來歷呢?看來有三分似是天山劍法,但又似乎兼有中原各大劍派之長,真是令人猜想不透!」

  好在齊世傑能夠知己知彼,當下發揮自己所長,沉著應付。對方是強攻也好,誘攻也好,他都不為所動。守得沉穩之極,儼如長堤臥波,任憑風浪衝擊!

  他的內功比這書生勝過一籌,刀法由快而慢,每一刀劈出去,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第八重的龍象功運到刀鋒,非同小可,書生是個識貨的大行家,不敢和他碰硬,急切之間,倒是勝他不得了。

  鬥到劇處,書生忽地嘆道:「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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