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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齊世傑說道:「你們一定要我說,那我就老實告訴你們吧!」楊牧大喜道:「對,只要你實話實說,天大的事情都有舅舅擔當!」

  齊世傑哈哈答道:「你們找錯人啦!說老實話,解洪是肥是瘦,是短是長,我一概不知。我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人,如何能知道他的下落?」

  羅雨峰大驚道:「這個,這個……齊世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楊大姑道:「傑兒的確不是和你們開玩笑的,我知得清楚,此事與他無關?」

  羅雨峰道:「大嫂,你怎麼知道與他無關?」

  楊大姑冷冷說道:「你不相信世傑的話,我的話你也不相信麼?嘿、嘿,你如今是不是要盤問我!」

  楊大姑號稱「辣手觀音」,一聲冷笑,目光不自覺的充滿殺氣,嚇得羅雨峰心膽俱寒。「大嫂,你莫生氣,我不過是來問一聲而已。」他忙不迭的說道。

  楊大姑道:「我何以知道與他無關,本來準備對你說的,但我的脾氣,可不能讓人盤問才說!對不住,如今我不想說了,你要問的亦已問過了。要是沒有別的事,請你到別的地方查問吧!」說罷,端起茶杯,表示送客。

  楊牧連忙說道:「姐姐,我的事情還沒說呢,兩件事是有關連的,羅師傅可不能現在就走。」

  楊大姑道:「你也不相信我的話?好吧,那麼你又有何事要我幫忙,你說!」

  楊牧說道:「姐姐,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話,有件事情,不知世傑告訴了你沒有?」

  楊大姑道:「什麼事情?」楊牧說道:「昨晚他去了何處?」楊大姑道:「你這樣問顯然還在懷疑傑兒劫獄!我生平從沒對你說過謊話,我知道劫走解洪的人的確不是他!」

  羅雨峰道:「那麼是誰?」

  楊大姑白他一眼,說道:「我怎麼知道?你一再盤問,是否要我承認劫獄的人是我?」羅雨峰嚇得不敢出聲。

  楊牧是個城府甚深的人,心裏想道:「我問世傑昨晚去了何處,他避而不談,莫非其中另有蹊蹺?」他不敢重蹈覆轍,用盤問的口吻直接去問姐姐,卻繞個彎說道:「姐姐,你當然不會瞞我。但只怕世傑一時糊塗,做出了不應當做的事情,卻瞞住你。」

  楊大姑道:「你以為他什麼事情瞞騙我?」

  楊牧說道:「昨晚岳豪家裏也出了事,范魁被人劫走了。」

  楊大姑裝作莫名其妙的神氣,說道:「范魁回來了麼?他和岳豪都是你的徒弟,他住在岳豪家中有什麼稀奇,何以你用『劫走』二字?」

  楊牧不知姐姐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只好告訴她道:「姐姐,你有所不知,我這不肖徒兒參加了冷鐵樵那幫人造反,這次他來保定,就是為了救解洪的。岳豪想挽救他,將他留下。誰知昨晚卻給人劫走!」

  楊大姑道:「你以為這個人是你的外甥?」

  楊牧說道:「那人摸黑下手,不過我已經知道他是個年輕人。能夠在我眼皮底下把人劫走的年輕人當今也沒有幾個!」

  楊大姑冷冷說道:「所以你就以為是他?」

  楊牧連忙說道:「但願不是他就好。但即使是他做的也還可以設法彌補,只要他肯說實話,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呢。」

  齊世傑大聲說道:「多謝舅舅垂愛,但可用不著舅舅操心。我告訴你,劫走范魁的人也不是我!」

  楊牧不理會他,繼續說道:「姐姐,你對我恩重如山,你應當相信我決不會難為世傑。但萬一京中另外派人來查辦這一案子,事情可就難辦了。岳家的人都認為世傑的嫌疑最大,劉昆也一口咬定劫獄的人是他,查案的人必定會來找你們母子麻煩的!」

  楊大姑冷冷說道:「你以為姐姐是怕事的人?」

  楊牧說道:「姐姐,你是女中丈夫,當然不會怕事,不過如今應該是你安享晚年的時候,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你一個人又怎能和官府作對呢。所以我希望你問明世傑,要是他幹的,那還是對我實說的好,免得別人來找麻煩!」

  楊大姑道:「你沒聽見嗎,他剛剛說過,兩件事情都不是他幹的!」楊牧愕了一愕,道:「姐姐,不是我不相信傑兒的話,不過或許他剛才是尚有顧慮,未敢實說。」

  楊大姑道:「好,你不相信他,那就由我告訴你吧,劫走范魁的確實不是他!」

  楊牧說道:「可是他是嫌疑最大的人,只怕別人不相信姐姐的話!」

  楊大姑道:「那你要怎麼辦?」楊牧看了羅雨峰一眼,說道:「姐姐,羅師傅的徒弟是保定府的總捕頭,這件事是他稟知知府,請他師父出山查辦此案的。我則是京中派來的協助地方辦案的。我這關好過,保定官府這關可不能憑一句話就搪塞過去!」

  羅雨峰這才敢插嘴說道:「對啊,大嫂,求你開恩,好歹想個法子,讓我們可以交差。」

  楊大姑變了面色,道:「如此說來,你們最少也是要把我的兒子帶去保定府大堂審問的了?」

  羅雨峰道:「不敢,不過除非我們找到了另有劫獄的人,否則只怕要委屈令郎走一趟了!」

  楊大姑冷冷說道:「你們以為有本領劫獄的人就只世傑一個?」楊牧聽了此言,不覺心中一動,連忙問道:「姐姐,你這麼說,莫非你已經知道劫獄的人是誰?」

  楊大姑尚未回答,忽聽得外面有人說道:「不必問她,問我!」聲音從大門外傳進來,就像在楊牧耳邊說話一般。

  楊牧吃了一驚,喝道:「你是誰?」那人說道:「我是劫獄的人,我也就是劫走范魁的人,兩件事情都是我幹的。你要找他們,跟我來吧!」

  ***

  弟弟走了之後,楊大姑吁了口氣,說道:「你聽得出來吧,這人是楊炎!」

  齊世傑道:「我早已猜到是他了。娘,我跟去暗中偷看好不好?」楊大姑道:「不好!」歇了一歇,嘆口氣道:「我以為你還是遠走高飛的好。」

  齊世傑道:「表弟已經回來了,我為何還要離家?」

  楊大姑道:「你以為楊炎會把解洪和范魁這兩個人交給他的父親?」

  齊世傑道:「我知道表弟的脾氣,他既救了人,就絕不會把已經救出來的人再送回虎口了。」

  楊大姑道:「著呀,他抓不到朝廷欽犯,又奈何不了他的兒子,那他怎樣交差?」

  齊世傑道:「娘,你是恐怕舅舅還會來找咱們的麻煩?」楊大姑道:「最少囉唆是免不了的。你在家中,他多來囉唆幾次,我的耳朵根不得清淨事情還小,風聲傳了出去,京城裏另派人來查案,麻煩可就大了。」

  齊世傑道:「但舅舅很快就會知道,這兩件案子,都是他兒子幹的了。」

  楊大姑道:「就因為兒子比外甥更親,他奈何不了兒子,就只能著落在你的身上破案,不錯,這兩件案子都不是你幹的,但你別忘了,你昨晚曾經到岳家,這就證明了你曾經見過在逃的方亮,否則你不會知道范魁被囚在岳豪家中。當公差的人,是絕不會放過任何一條可以破案的線索的!」

  齊世傑笑道:「娘,原來你也不相信舅舅了!」

  楊大姑嘆口氣道:「我自己弟弟的性情我怎能不知道?我可以一切為了他,但若是當真到了十分緊要的利害關頭,只怕他是連我也顧不得了,何況於你?」

  齊世傑喜道:「娘,你能夠明白舅舅的為人,這就好了。」

  楊大姑道:「你放心走吧,我已經再三想過,只有你暫且離家,我才可以把事情推得乾乾淨淨。」

  齊世傑道:「好,那麼孩兒走啦,娘,你自己多多保重!」

  楊大姑忽道:「傑兒且慢!」齊世傑回過頭來,說道:「娘還有什麼吩咐?」楊大姑道:「你打算上那兒?」齊世傑道:「浪跡江湖,隨遇而安。」

  楊大姑道:「有件事情你必須答應我!」齊世傑道:「請娘吩咐。」楊大姑道:「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就是不許你去柴達木!」柴達木是冷鐵樵那幫義軍所在之處,齊世傑這才明白,原來母親是怕他去找冷冰兒。

  楊大姑繼續說道:「傑兒,我知道你心上還放不開那位冷姑娘,可是我不希望你再見到她了。你的舅舅已經懷疑你和冷鐵樵那幫人一鼻孔出氣,儘管你討厭他,可別要給他說中才好。我,我也不願意你和那幫人混在一起的!」

  齊世傑苦笑道:「娘,就是你不說,我也不能再去見那位冷姑娘了。我有這樣一個舅舅,舅舅而且曾經想逼我到柴達木當奸細的,我能夠不避嫌疑嗎?」

  楊大姑喜道:「好,那麼你是答應了?」齊世傑咬著嘴唇緩緩說道:「娘,我答應你,我一定不去柴達木!」

  楊大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吧。」目送兒子離開,心中一陣辛酸,不覺潸然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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