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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第十四回 回頭始識風波惡 放眼應知天地寬

  楊大姑面挾寒霜,沉聲說道:「傑兒,昨晚你去了那裏?」

  齊世傑訥訥說道:「我,我昨晚去了岳豪家裏。」

  楊大姑道:「你去他家裏做什麼?」

  齊世傑道:「這、這個,說、說來話長——

  楊大姑目光一瞥,發現兒子的衣裳染有血跡,喝道:「你和岳師兄動了手了?」齊世傑說道:「沒、沒有。娘,你、你聽我說!」楊大姑道:「先別說話,趕快洗臉,換過衣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副什麼樣子,對著鏡子瞧瞧吧。」

  齊世傑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的,他昨晚在岳家荷塘旁邊掏出一團爛泥塗在臉上,如今尚未抹去。上衣也染有范魁的血。他洗過臉,換了一套乾淨的外衣,說辭也想好了,於是坐下來道:「娘,你覺得方亮和范魁這兩個人怎樣?」

  楊大姑道:「在保定的時候,這兩個人倒是相當正派的。不過三年前他們莫名其妙的失了踪,離開保定之後,我可就不知道他們是好是壞了。好端端的你提起他們二人作甚?」

  齊世傑道:「娘,要是他們有生命之憂,孩兒該不該救他們?」楊大姑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你到岳師兄家裏是為了救他們?」

  齊世傑道:「不錯,他們回到保定,因事拜訪岳豪,不料岳豪不念同門之誼,把他們二人打傷。方亮逃脫,范魁遭擒。」

  楊大姑道:「且慢,你說的話我覺得有點可疑。」

  齊世傑道:「那點可疑?」

  楊大姑道:「在你舅舅的六個門人之中,武功最好的當然是大弟子閔成龍本,但岳豪雖然是二弟子,武功卻不及他的師弟方亮和范魁的,即使岳家的家丁多,那些家丁只是三腳貓功夫,怎能把他們二人一起打傷?」

  齊世傑道:「他們是著了舅舅的暗算的。范魁著了舅舅的一枚透骨釘,險些打穿琵琶骨!」

  楊大姑這一驚可就更大了,瞠目說道:「你、你說什麼,舅舅是他們的師父,豈有師父暗算徒弟之理?」

  齊世傑冷冷笑道:「我也覺得沒有這個道理,但偏偏就有這樣的事情做出來!」

  楊大姑作不得聲,靜默片刻,問道:「你的舅舅呢?」

  齊世傑道:「還在岳豪家裏。」楊大姑道:「他不是說要離開保定麼?」齊世傑道:「娘,舅舅的話你怎能還相信他,那天他是騙咱們的,他留在保定辦案,恐怕咱們知道。」

  楊大姑道:「我不管他辦的是什麼案,最緊要的是先要知道,你有沒有給舅舅發現。」齊世傑道:「沒有。」

  楊大姑稍微安心點,再問:「那你衣裳上的血是怎麼來的。」齊世傑道:「是范師兄身上血染著的。」

  楊大姑說道:「如此說來,你已經把范魁救出來。你舅舅的武功不比你差,難道他絲毫沒有知覺。」

  齊世傑道:「不是我救他的。是另外一個人。」

  楊大姑詫道:「是誰?」齊世傑道:「尚未知道。孩兒後來見著范魁的時候,那個人早已走了。」

  楊大姑道:「那麼范魁人在何處?」齊世傑道:「他和方師兄在天亮之前早已一同走了。他們是乘船離開保定的。」

  楊大姑聽得他們已經離開保定,方始鬆了口氣,說道:「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你老老實實對娘說,不許有一字隱瞞。」

  齊世傑只好把解洪的案子告訴了他,楊大姑越聽越是吃驚,聽罷,頹然靠著椅背,半晌說道:「傑兒,我已經老了,我是非常非常希望你能夠留在我的身邊,多伴我幾年的。但現在我卻是非要你離開我不可了。你趁著天色還未大亮,趕緊走吧,走吧!」

  齊世傑道:「娘,我不是告訴了你麼,范魁不是我救的,舅舅也沒看見我。」楊大姑道:「他沒看見你也會疑心你的!」

  齊世傑道:「娘,你不是常說的嗎,外公外婆早死,你是長姐如母將舅舅教養成人的。他得有今日的富貴,一大半也是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敢把我怎樣?」楊大姑嘆口氣道:「普通的案子也還罷了,解洪這件案子可是非同小可。我相信他不會為難咱們母子,不過,他是替皇上辦事的人,咱們也得替他著想,你到外面避過風頭再回來吧,免得舅舅為難。」

  齊世傑道:「好吧,娘既然這麼多顧慮,孩兒就暫且離開你吧。」那知正在他向母親拜別之際,已經聽得有人推開他家的大門,腳步聲急促的跑進來了!

  楊大姑急忙把齊世傑換下來的骯髒衣服塞入床底,喝道:「是誰?」其實她早已猜想到來者是誰了。

  果然便聽得楊牧的聲音說道:「姐姐,是我。羅師父有事要見你,我特地陪他來的。」

  羅雨峰似乎嫌他說得不夠完全,跟著按照武林禮節自行通名求見,朗聲說道:「羅雨峰特來拜訪大嫂和世兄。」楊大姑的丈夫生前和羅雨峰乃是稱兄道弟的朋友。

  他指名要見齊世傑,楊大姑只好和兒子一同出去會客了。

  楊大姑先不理會羅雨峰,故意裝作有點詫異的神氣說道:「弟弟,你才走了兩三天,這樣快又從京師回來了?」楊牧面上一紅,說道:「我臨時有點小事,要在保定多耽擱幾天。」

  羅雨峰說道:「大嫂,恕我冒昧前來,失禮之處,你莫見怪。實不相瞞,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至此處,留心看楊大姑的面色。

  楊大姑不露聲色,淡淡說道:「大家都是至親好友,客氣什麼,有什麼事情,你說吧。」

  羅雨峰繼續說道:「我的事情和令弟的事情互有關連,是兩樁其實也是一樁。楊兄,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楊牧說道:「羅師父你是客人,你先說吧。」

  羅雨峰道:「大嫂既然不把我當作外人,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來請世兄幫忙的!」

  楊大姑道:「羅大哥說笑了,他小小年紀,能夠幫你什麼忙?」羅雨峰道:「只要世兄肯高抬貴手,那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楊大姑面色一沉,說道:「恕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羅雨峰道:「我是為了解洪這件案子來的,世兄,你該明白了吧?」齊世傑說道:「什麼解洪,我不明白!」

  羅雨峰忍住氣說道:「解洪是涉嫌造反的一個朝廷重犯,被關在保定大牢,昨天晚上,給人劫走了。世兄,你是知道的,小徒劉昆是保定府的總捕頭,失了重犯,罪名非小。他來求我,我只有來求世兄了。」

  齊世傑又驚又喜,心裏想道:「那人果然言而有信,想必他是救了范魁之後,立即就去劫獄的。」

  齊世傑不懂掩飾,不覺喜形於色,哈哈一笑,說道:「你以為是我劫獄?」羅雨峰道:「不敢。不過世兄或許知道他躲藏在什麼地方,請告訴我。」

  齊世傑道:「憑什麼你以為我知道?」羅雨峰皺著眉頭,把眼望著楊牧,楊牧柔聲說道:「世傑,事情不做亦已做了出來,如今只能想法彌補,抵賴是抵賴不了的。你應該相信舅舅,舅舅決不會害你!只要你說出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解洪,其他事情都可商量。」要知昨晚范魁被人搶走之事,他也以為是齊世傑幹的。他謂「其他事情」乃是向齊世傑暗示,只要捉到解洪,范魁的事他就可以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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