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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方亮說道:「不錯,聽說他倒沒有怎樣受皮肉之苦,只是每天都在審訊他,恫嚇他。」

  齊世傑道:「緩兵這計,遲早要給拆穿的。總得設法救他出來才好。」

  方亮說道:「不錯,所以我們想到了要請二師兄幫忙。」

  齊世傑道:「錯了,錯了,二師兄結交官府,聽說保定知府都是和他稱兄道弟的,你們怎能反去求他?」

  方亮苦笑道:「這都怪我一時湖塗,我沒想到嶽豪這麼壞的。同門的師兄弟,我以為他多少會顧念一點同門情份。

  「我們既然不能劫獄,這件事情就必須和官府打交道了。正因為他是保定府有體面的大紳士,我們才想到他。

  「我們打算請他出面,保釋解洪,解洪只是身受嫌疑,尚無確證入他之罪,保定總捕頭劉昆的師父羅雨峰是他姨丈,只要他肯出頭擔保,用點銀子打點,保釋的希望是很大的。

  「當然我們也考慮到他怕受牽累,他肯答應保釋固然最好,不肯答應,那麼退一步我們也希望他能夠幫忙我們秘密探監。我們參加義軍的事情他是並不知道的,我們承認解洪是我們的好朋友,一時受了官府的誤會坐牢,我們去探監總可以吧?」

  齊世傑搖了搖頭,說道:「你們打的這個如意算盤,也未免太過是一廂情願了。」

  方亮苦笑道:「你不知道在柴達木一到四月下旬就踏入雨季,雨季中生病的弟兄是特別多的,那批藥品必須在雨季之前運到。我們倘若不能營救解洪,也得從他的口中知道誰是在京師和我們聯絡的人。事急馬行田,明知嶽豪靠不住,也只能冒點風險,找他設法了。」

  齊世傑道:「他一知來意,便即反面?」

  方亮說道:「這倒不是。他看見我和范師弟來到,好像拾到了寶貝似的,滿面堆歡,殷勤招待,那股親切的勁兒,更勝於昔日同門習藝之時。我們說明來意,他滿口應了,他說牢頭是歸劉昆管的,區區探監這一點小事,他和劉昆一說就成。即使是要保釋解洪,他也能夠做到。

  「那知我們向他道謝之後,他這才說道:『咱們是同門兄弟,彼此幫忙乃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也希望你們真的不把我當作外人!』

  「我說二師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說什麼,我只是想知道,這幾年來你們去了什麼地方?我說,這幾年來我們浪跡江湖,去過的地方,一時也說不了這許多。

  「他忽地歎口氣道:『我把你們當作親兄弟,拼著捨棄這副身家也要幫你們的忙,你們卻不肯和我說實話,真是令我傷心!』

  「范師弟心軟,說道:『不是我們不肯細說,但師兄你富甲一方,何苦去理會江湖之事?』

  「這一下就給他套出口風了,他跟著再問,范師弟,你說這話,可是有心欺我了。如今你們要我幫忙的這件事情,不就正是江湖之事嗎?不錯,我一來是看在你們的份上,二來也是有心結交解洪這位朋友,才答應幫忙你們營救他的,但你們也總得讓我知道,他究竟是那條線上的朋友呀?

  「范師弟面紅耳熱,說道:『二師兄,我沒騙你,他委實是貴州一間藥鋪的買手,我們曾受過他贈醫贈藥之德。他經常要到外地採購藥材,當然也得多少懂點武功。』范魁不慣說謊,臨時編造出來,態度很不自然。我忙說道:『二師兄,要是你有疑心,我也不敢勉強你幫我們的忙了。』」

  齊世傑道:「就這樣你們翻了臉?」

  方亮說道:「還早著呢,他死心不息,又再假惺惺的笑道:『我是誠心幫你們的忙的,其實范師弟你也不必騙我,你們的事情我早已知道了。』

  「范師弟嚇了一跳,說道:『你知道了什麼?』嶽豪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們是在柴達木投奔了冷鐵樵。你們不必驚慌,我雖然薄有家財,也是嚮往義軍的人。只是給這副身家所累,未到時機,不敢像你們這樣毅然決然投奔義軍罷了。那位解朋友,想必也是冷鐵樵的手下吧?我希望你們說出實話,我才放心救他。』

  「我說:『二師兄,你是那裡聽來的風言風語,我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什麼義軍的事情,我們全不知道。你若是一定要有什麼條件才肯幫忙,那就請免了罷。』

  「范師弟此時亦已看出他的用心,他的性情比我更加急躁。立即站起來道:『二師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好好守著你這副身家吧,我們的事情不敢有勞你了。告辭!』

  「他這才露出猙獰面孔,驀地冷笑說道:『你們不把我當作師兄,要走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冷笑聲中,屏風背後有暗器射出來,他事前埋伏的家丁也一擁而出。范師弟被一枚透骨釘打著要害,不幸被擒。我也中了一枚蝴蝶鏢,拚命沖出去,僥倖逃脫。」

  齊世傑憤然說道:「我早知道嶽豪為富不仁,卻還想不到他的心腸這麼狠!好,方師兄你說吧,你要我怎麼幹?」

  方亮說道:「我知道,你剛剛幫過他的大忙,雖然他因為你要逼他吐出五萬兩銀子,不領你的情反而恨你。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要巴結你的母親的。而且連尉遲炯都敗在你的手下,你到了他的家中,料想他決計不敢像對付我和范師弟那樣對付你。」

  齊世傑道:「我也不怕他誣告我是義軍。好,那我馬上去問他要人。」

  方亮說道:「你相機行事,也不必太過急躁,我知道你的母親是不願意你和他翻臉的,不過為了你的緣故,她卻可能替范師弟說情。你明天先去打聽范師弟的消息,給他來個先禮後兵。」

  齊世傑道:「不能等到明天了,我現在就到他的家裡去,至遲天亮之前回來,請你在這裡等我。」

  ***

  「鐸,鐸,鐸。」街頭傳來的擊柝聲,正是三更時分。

  齊世傑離開了海神廟,暗自思量:「這件事情,暫時還是瞞住娘的好。嶽豪對待同門,如此無情無義,我又何必靠著母親的面子前往求他。」他打的如意算盤是:最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範魁救出來,避免和嶽豪動武,又用不著向他求情。

  這晚天色陰沉,一彎眉月常被烏雲遮蓋,時隱時現。月暗星稀,正是適宜于夜行人活動的「好天氣」。齊世傑悄悄的進入岳家花園,果然是風不吹,草不動,無人知覺。

  嶽豪是保定數一數二的大財主,花園廣闊,庭院深深。三重院落,少說也有數十幢屋,百多間房間,花園裡的亭臺樓閣也是有如星羅棋佈。齊世傑雖然是岳家熟客,卻不知範魁被囚何處。假如要逐屋搜尋,可還當真不易。

  正當他思索如何著手搜索之際,忽地發現花樹叢中,小樓一角,隱隱有燈光透露。

  齊世傑認得這座樓名為「揖芬樓」,乃是嶽豪為了附庸風雅,特地在園中花木繁多之處,起這座樓作賞花用的。平日他很喜歡在這裡會見賓客,特別是官場中人和一些類似「清客」的所謂「文人雅士」。

  齊世傑心中一動,暗自想道:「這麼晚了,還有人在揖芬樓上。這人料想不會是岳家的下人,莫非就是嶽豪在這裡深宵會客,我且過去看看。」

  他在荷塘旁邊,掏了一把爛泥,塗汙臉孔,準備萬一給嶽豪發覺,一時間嶽豪也認不出他。

  分花拂柳,走到近處一看,只見紗窗上現出兩個人影,所料不差,嶽豪果然是在揖芬樓上會客。

  嶽豪的影子他是一眼就認得出的,另一個是誰呢?那人背向紗窗,背影也依稀相識。

  他正自凝眸注神,便聽得那人說道:「嶽豪,你這次幫了我不少忙,我也幸虧有你這麼一個好徒弟,否則可真是要給那兩個逆徒氣死了。你這次出了力,我會告訴保定知府給你記下一功,嘉獎你的。」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齊世傑的舅父楊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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