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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楊牧說道:「不錯。據他們說,世傑很喜歡這位姑娘,不知你卻何故不願成全他們?」

  齊世傑咬著嘴唇不說話,心中隱隱作痛。同時亦是不解舅舅何以會挑起這件事情來說。

  楊大姑也不高興弟弟提起這件造成他們母子之間心病的事,但還是說道:「既是鵬舉和聯奎告訴你的,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不肯成全他們的原因了。難道你的徒弟沒有說出那位冷姑娘的身份?」

  楊牧說道:「聽說她是冷鐵樵的侄女兒?」

  楊大姑道:「著呀,冷鐵樵是和朝廷作對的,你是皇帝身邊的大內衛士,難道你願意要冷鐵樵的侄女兒做你的外甥媳婦?說實在話,我有大半原因就是為了你才不肯結這門親事的!」要知道姐弟雖親,但碰上了牽涉到「叛逆」的事,她也不能不多加一點戒備,她這樣說正是為討好弟弟,免得楊牧起疑的。

  那楊牧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卻道:「姐姐,我正是要告訴你,我很樂意見到傑甥結下這門親事!」

  這回輪到楊大姑大為詫異了,她望著弟弟,不知他說的是否反語。

  楊牧笑道:「姐姐,你莫疑心,我是真心真意替世傑向你求情的。我聽說他回家之後,你找人替他說親,他都不肯應承。他既然只是喜歡這位冷姑娘,你又何苦拆散他們的好事。」

  楊大姑道:「你不怕他娶了冷鐵樵的侄女兒會影響你的前程?」

  楊牧笑道:「我已經和大內總管說過了。正是他慫恿我來為世傑向你求情的。」

  楊大姑道:「我真不懂你們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父母只生咱們二人,我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不妨和我直說!」她老於事故,已經隱隱猜得到,弟弟之所以要促成此事,其中定是藏有陰謀了。

  果然楊牧哈哈一笑,便即說道:「只要他不和冷鐵樵走上一條路就行。娶了冷鐵樵的侄女,他可以知道更多有關冷鐵樵那幫人的秘密。我們派人暗中和他聯絡,那麼他的行動不受拘束而又可以為朝廷立功了。將來高官厚祿當然少不了他的份兒!在事成之前,我們當然也會為他保守秘密!」

  齊世傑氣得發抖,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

  楊牧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冷鐵樵的侄女婿,那幫人不會疑心你的,少年人要想得到錦繡前程,多少也得冒點風險。嘿嘿,這叫做身在曹營心在漢,只要你表面功夫做得好,他們又怎能看穿你的內心?」

  齊世傑忍無可忍,冷笑說道:「舅舅,你這句戲文似乎用錯了,誰是曹營誰是漢?冷鐵樵那幫人可是漢人呢!」

  楊大姑面色大變,連忙喝道:「傑兒,你胡說什麼,幸好舅舅不是外人,給別人聽到可不得了!牧弟,你可別要誤會他,我知道的,他和冷鐵樵的侄女兒只是見過兩次面,和冷鐵樵則根本未曾認識,這次他令尉遲炯受挫,更是得罪了冷鐵樵那幫人的事情。我想他只是不敢去冒這個危險,一時口不擇言,才這樣胡說罷了。弟弟,你千萬別記在心。」

  楊牧勉強笑道:「姐姐,你也太過慮了,我怎麼會對嫡親的外甥不利呢?世傑既然不願冒這風險,那就算了。」

  他已經是自找臺階來下,那知齊世傑又說出句更不中聽的話來。

  「我倒不是為了害怕危險,倘若是義所當為之事,舅舅,你叫我赴湯蹈火,我也不敢推辭!」齊世傑道。楊大姑聽出兒子語氣不妙,睜大眼睛瞪他。

  楊牧勉強笑道:「舅舅盼你娶得稱心如意的妻子兼且可為朝廷效力,這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你以為不對麼?」

  齊世傑緩緩說道:「甥兒不敢說舅舅不對,只是甥兒覺得奸細比奴才更加、更加不如!」他本來要說更加羞恥的,倘若不是母親狠狠瞪他一眼,這兩個字已說了出來。

  楊牧雙目翻白,哼了一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齊世傑道:「沒什麼意思,不過甥兒略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也不是做奸細的料子,故此不能從命,請舅舅原諒。」

  楊大姑頓足喝道:「傑兒,你、你還要胡說八道,真,真是氣死我也!」

  楊牧拂袖而起,說道:「我本是一片好心,誰知反招你的誤解,好吧,人各有志,你不善言,那也只好任由你了。」

  楊大姑連忙說道:「弟弟,這小畜牲不知天高地厚,請你千萬看在姐姐的份上,別把他的話放在心裡,小畜牲,你還不過來向舅舅陪罪。」

  齊世傑只好說道:「孩兒不會說話,得罪了舅舅,又惹娘親生氣,孩兒知罪了。」這幾句輕描淡寫,與其說是向舅父賠罪,不如說是向母親賠罪。而且他只承認「不會說話」,弦外之音,即是並不承認說錯了話。

  不過總算是陪了不是,楊牧的面子也好過一些,也就假惺惺的說道:「姐姐,你這是那裡話來,我怎會跟小輩計較。不過我倒是有點擔心世傑誤入歧途,甥舅雖親總不如母子親,我這個做舅舅的勸他不來,只能盼望你做母親的好好開導他了。」

  楊大姑道:「我一定會管教他的。弟弟,你不多留一會?」

  楊牧說道:「天快要亮了,我不走是不成啦。姐姐你多加保重,下次我經過保定再來看你。」

  弟弟走後,楊大姑頹然坐下,長長歎了口氣。

  齊世傑道:「娘,舅舅只是為自己的升官發財打算,他想要利用孩兒,你難道看不出來?你還在怪責我得罪了他?」

  楊大姑道:「縱然如此,你也不應該口不擇言,氣走了他!」

  齊世傑道:「我是聽不進他的話,實在忍不住要說他的。他以後不敢再來更好。」楊大姑道:「你把我氣得還不夠嗎,又來說這樣的話!我只有這個弟弟,你要我斷絕六親?」

  齊世傑道:「孩兒不敢,不過孩兒說的也是實話,像舅舅這樣只知貪圖富貴的人,他來了還能有什麼好事?娘,你試想想,他要我離開你幹見不得光的事,而且做那種事情又是隨時會有性命危險的,他何嘗為你著想?」這幾句話倒是打動了母親的心,楊大姑不覺黯然說道:「我不是幫你委婉拒絕了他的嗎?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唯一的親弟弟!」

  齊世傑道:「娘,你也只有我這個兒子。我並非要你不理舅舅,我只要你為了我的原故,多提防他點兒。他要來我沒辦法,但你若要我說實話,我是不歡迎他來的。」

  楊大姑聽見兒子說出「提防」二字,不覺心頭一跳。齊世傑後面的話,她已是聽而不聞了。心裡只是在想,「我只有他這個弟弟,爹媽死得早,我幾乎是姐兼母職,撫養他成人。我為了他,不知做過多少我本來不願做的事情。我這辣手觀音的惡名,恐怕一大半就是因他而起,像那年我替他逼死了雲紫蘿,每想起來,我就不禁心中有愧。雲紫蘿縱然不好,我也不該幫得那樣過份。這次我為了替他找尋親生骨肉。不惜叫自己的獨生兒子冒險前往回疆,幾乎弄成母子不能見面。我不要他報答我的恩德,但他總不能為了傑兒一時得罪了他,就做出對不住我的事吧。不會的,不會的,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決計不會害我獨生的兒子的!」

  齊世傑道:「娘,你在想什麼?」楊大姑瞿然一省,說道:「沒什麼,我是在想你舅舅說的話也有點道理。」齊世傑道:「什麼道理。」楊大姑道:「他怕你誤入歧途,我也怕你誤入歧途。以後你沒事少出門。縱然不怕你結交匪人,我也怕你在人前說錯了話!別人可不是你的親舅舅!」

  齊世傑笑道:「媽,你放心,我這次回家就是要陪伴你的。你叫我去京師我都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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