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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這把緬刀是岳豪用重金從緬甸一個王公的手中買來的,乃是一把百煉鋼已成繞指柔的寶刀,不用之時可以纏在腰間當作腰帶的。拔刀出鞘,只見恍如一泓秋水。

  楊大姑也怕兒子倔強,不肯接受岳豪勸告,定要空手應敵,於是跟著說道:「傑兒,尉遲先生的快刀天下第一,難得有這機會,你理該向前輩討教幾招刀法。否則失敬還在其次,失掉這個機會,可就是天大的可惜了!」

  她說這話,除了恐怕兒子吃虧之外,還怕兒子不知對方的厲害,故此先把尉遲炯的特長點出來,好讓兒子知所趨避,縱然破不了對方的快刀,也可以多拆幾招。她知道兒子已經練成了第八重的「龍象功」,龍象功是天竺上乘武學,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練到了第八重已經非同小可,估計與尉遲炯的功力亦當相去不遠了。要是知己知彼,應付得宜,說不定可以抵敵百招之數。

  尉遲炯哈哈一笑,說道:「快刀天下第一,我可不敢當。孟元超大俠的刀法就比我使得更快更精。令郎武功不俗,料想也不至於只能接我幾招的。」言外之意,雖然不敢自居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同時儘管他稱讚了齊世傑,但話中之意,顯然還是為齊世傑在他的刀下難走滿百招。

  不過他這話倒是不卑不亢,說起來也是恰如其份。十年前他確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快刀,如今也還有人認為他與孟元超難分軒輊的。孟元超的快刀後來居上,楊大姑並非不知,只因孟元超是她心目中侮辱了她楊家的仇人,故而她寧願把「快刀天下第一」的銜頭送給尉遲炯,雖然尉遲炯此際亦已是她的敵人。

  但她對尉遲炯的弦外之音卻是甚感不滿,面色一沉,澀聲說道:「傑兒,人家已經劃出道兒,你還不上去討教高招,能接幾招就是幾招,別給人家看小。」

  其實齊世傑意欲空手對敵,倒並非出於少年的狂傲,他的所長在於內功而非刀法,而且他看得出對方用的是把寶刀,尋常刀劍亦難抵敵。反正自己沒有取勝的把握,不如索性不用兵器。

  武功練到最高境界,用不用兵器,本來亦無多大分別,但要知齊世傑的對手是一個武功造詣比他更高的人,那就有分別了。如今齊世傑得到岳豪拋過來的這把寶刀,料想在兵刃上不至於不吃虧,他也就改變了主意了。

  「晚輩齊世傑奉家母之命,敬請尉遲先生賜招!」齊世傑橫刀當胸,緩緩說道。

  尉遲炯拔刀出鞘,縱聲笑道:「咱們是賭鬥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印證武功,不必客氣,你出招吧!」

  他這一拔刀出鞘,眾人都是不禁好生驚愕,齊世傑也有「始料所不及」的詫異,輕輕「噫」了一聲。

  原來尉遲炯這把寶刀連鞘長達三尺三寸,刀鞘的正反兩面,都鑲有兩塊大紅寶石,十八顆明珠熠熠生光,耀眼生纈。

  眾人見刀的鞘都這樣名貴,鞘中的刀自必更是價值連城的寶刀。心中都想:尉遲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刀客,也只有如此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刀才配得上他。

  那知他一拔出來,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那柄「寶刀」黑黝黝的毫無光澤,刀鋒竟是鈍的。看起來就像一塊頑鐵。和齊世傑手中這把光彩奪目的緬刀相比,不啻有如醜婦之比西施!

  齊世傑「噫」了一聲,尉遲炯橫他一眼,冷冷說道:「你看不起我這把寶刀?」

  眾人見他把頑鐵自稱「寶刀」,想笑都不敢笑。

  岳豪把緬刀借給齊世傑之後,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自己的寶刀比不上對方。此時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暗自想道:「我這把緬刀,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待會兒一碰,叫你知道什麼才是寶刀。」

  齊世傑道:「不敢。」祈聖因噗嗤笑道:「不敢什麼?你是不敢看輕我當家的這柄寶刀還是不敢出招?怎麼老是光說不敢?」

  齊世傑朗聲說道:「請尉遲先生指教!」雙手持刀,高高舉起,當中劈下,這一招名為「靈山拜佛」,乃是以晚輩自居,對前輩表示尊敬的起手式。

  尉遲炯道:「不必客氣!」身向前頃,腳步歪斜,恍如醉漢,振臂揮刀,迎上前來。身法刀法,都是極為古怪。

  楊大姑叫道:「好一招醉打金剛,多謝你看得起小兒!」

  原來這一招「醉打金剛」,相傳是宋代魯智深醉打山門,傳下來的「伏魔杖法」一招變化而成刀法的。

  齊世傑的「起手式」用「靈山拜佛」,尉遲炯卻報以「醉打金剛」,本來是很不禮貌的事,但把齊世傑當作「金剛」來打,也可說得是對一個後生晚輩的重視了。當然楊大姑說的乃是反話,真正的用意乃是恐怕兒子不識此招,提醒他的。

  齊世傑的武學造詣在母親之上,其實無須她的提醒,一聽尉遲炯劈來的刀風,便知他這一招厲害非常了。齊世傑對本身的內功雖然較有自信,但是否敵得過尉遲炯,心中則是殊無把握的。見他這招來得兇猛,不敢硬接,一個盤龍繞步,移形易位,使出一招「穿手藏刀式」,斜削對方左臂,這一招似守實攻,自是攻敵之所必救。

  那知尉遲炯比他更快,唰,唰,唰連環三刀,疾如閃電,竟不救招,便與齊世傑對搶攻勢。欲語有云:棋高一著,束手束腳。棋道如此,武學亦然。尉遲炯刀法比他精妙,出手又比他快,根本無需防禦,齊世傑已是沒法攻進他的空門。這一招「穿手藏刀式」齊世傑自以為是攻敵之所必救,那知刀尖方自下刺,對方已是刀挾勁風迎頭劈下,要救招的不是尉遲炯反而是他了。

  齊世傑施展平生所學,閃開兩招,第三招他的整個身形都在對方刀勢籠罩之下,無可奈何,只能硬接了。雙刀相擊,「噹」的一聲,火花四濺,尉遲炯身形一晃,齊世傑退了三步。

  若是名家對敵,就這樣的情形說來,齊世傑已經算得是輸了「半招」了。(假如尉遲炯不是身形一晃,齊世傑就該算是輸了全招。)

  羅雨峰飛快的數道:「一、二——三、四、五——」把雙方的「起手式」都算在內,也不過是第五招。

  雖然即使輸兩三招也還不能判為這場比武已經輸悼,比武的規矩是在一方被擊倒或無能力抵抗自行認輸才能宣佈結束的,但只不過第五招,齊世傑就輸了半招,楊大姑自是不禁涼了半截,情知凶多吉少,希望兒子抵敵百招,只怕難於登天。

  岳豪更是吃驚,他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刀碰著了尉遲炯那把毫不起眼的鈍刀,鈍刀絲毫也沒有傷損。

  但要是他看得清楚的話,恐怕他還要更加吃驚。

  齊世傑退後三步,低頭一看,緬刀上已是損了一個缺口。這個缺口只有指甲痕大小,除了他本人之外,旁觀者是看不見的。

  齊世傑不覺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想道:「他的內力倒似乎並不比我強了多少,但他這把鈍刀卻重得出奇,震得我虎口酸麻,刀質也似乎還在岳師哥這把寶刀之上!」

  殊不知齊世傑固然吃驚,但更吃驚的還是尉遲炯。

  「這小子的內力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這一招我不過是佔了兵器的便宜,不能算數。倘若我用的不是這一把刀,顯然在刀法上我也可以勝他,但他的內力不弱於我,這就恐怕未必能在百招之內可勝了。」尉遲炯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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