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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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珠道:「那末弟子先走了。」拔劍出鞘,便往外闖,張丹楓笑道:「收起劍來,不要嚇亂了他們的陣勢。」于承珠怔了一怔,眼見這劍陣長劍如林,心道:「難道我走出去,他們便不阻擋?我赤手空拳,怎能抵敵十幾枝利劍?」但她素來信服師父,師父既如此說,她便無所畏懼,立即把青冥寶劍插入鞘中,緩緩地走出水榭。果然那些青城的門下弟子,無一人上來攔阻。但見他們都似石像一樣,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看情形,就是有人打他們一記耳光,他們也不敢移動腳步。 原來這劍陣最講究方位的配合,張丹楓知道陽宗海擺這個劍陣,正是以全力來對付自己,料想他們一定不肯為于承珠而亂了陣腳,故此才敢放心叫于承珠空身走出。他叫于承珠先走,正是為了保護她。因為劍陣若然發動,自己無妨,于承珠只恐難以脫身,自己也不能全神應付了。 于承珠剛走上岸,便聽得叮叮噹噹的劍擊之聲,回頭一看,但見水榭內滿是劍光人影,于承珠非常想回去觀戰,但終於還是聽師父的話走了。 晚風輕拂,于承珠只覺精神爽快,心中甜美,這兩日來她雖然吃過許多苦頭,但卻出乎意外地碰到師父,這時她才忽然想起,敢情就是師父將她救出水牢,越想越對,除了師父,別人那能有這份本事?她真想回去問問師父,但這時她已走入城中,將近客店了。 于承珠心道:「小虎子不知多記掛我呢。黑白摩訶也不知來了沒有?」回到客店,只見外面牆壁,自己所留的標記仍在。于承珠興沖沖地走入房中,叫道:「小虎子!小虎子!咱們的師父來啦。」房間內無人回答。 于承珠大為不悅,心道:「小虎子怎的這樣會玩,守候兩天也無耐性,真得好好地教訓他一頓。」她還以為是小虎子一人偷偷出城去玩。推開小虎子的房門一看,但見衣被凌亂,似乎是小虎子從睡夢中被人驚醒,便突然跑了。于承珠吃了一驚,忙叫店小二來問。 只見店小二戰戰兢兢地走到跟前,囁囁嚅嚅地說道:「小店只管客人食住,失了東西,可不關小店的事。」于承珠道:「什麼?失了什麼東西?」店小二道:「昆明城中久無盜案發生,這次偏偏在小店發生盜案,真是意外。小姐要不要請我們掌櫃的陪你去報案?」 于承珠焦急之極,忙道:「閒話別多講了,快說強盜偷了我們的什麼東西?」店小二道:「強盜偷了你那匹白馬!」于承珠這一驚非同小可,叫道:「強盜偷了我的寶馬?」店小二道:「不錯,你的弟弟追賊去了。」 于承珠旋風一樣地急忙奔到馬廄去看,但見馬廄外蹄印仍留,排成兩行,馬廄中自己那匹照夜獅子馬果然不見了!于承珠奔出數里,見蹄印隱沒在郊外的田野之間,這才回去。店小二正守候在馬廄旁邊,見于承珠如此著急,又口口聲聲說是「寶馬」,心中甚是恐懼,生怕于承珠要他們店家賠償。 于承珠稍走心神,問道:「是什麼樣的盜馬賊?」店小二道:「昨晚大約是四更時分,我們聽得小爺大喊,趕出來時,賊人已把馬偷走了。小爺跑得真快,他衣服還未放得整齊,便去追那個偷馬賊,轉眼之間,就不見了。」 于承珠靜了下來,細心一想,大為詫異。心道:「我這匹照夜獅子馬只聽師父師母和我三個人的命令,旁人休想騎得了它。等閒的盜馬賊只怕未曾走近,就要給它踢翻,難道這偷馬賊竟是一個武功極強的高手?呀,不對,不對,即算他武功極強,足以制伏龍駒,但我這匹照夜獅子馬必然掙扎,怎的蹄印卻又並無凌亂的跡象。難道是師母來將它牽走?師母素性端莊,她絕不會和我開這個玩笑!師父現在沐國公府中,更不會是他了。天下尚有何人,能夠盜走我的寶馬?而又今它乖乖順從?」想痛腦袋,兀是百思不得其解。 店小二道:「于姑娘,你要不要報案?」于承珠慍道:「還報什麼案?呀,失了這匹馬叫我如何趕賊人?」店小二忽道:「于姑娘,你失了坐騎,不必心焦,有一位客人留下了一匹馬給你。」于承珠大奇,道:「什麼客人?」店小二道:「是兩個外國人,一男一女,衣服華麗,男的能講咱們的雲南話,他們走了不久,他說他認識你,聽說失了白馬,就將一匹坐騎留下了。」 于承珠心道:「原來是段澄蒼和波斯公主來過了。」忙道:「他們呢?還有什麼人和他們同來?」店小二道:「就是他們兩個人,看他們行去匆匆,似是有什麼急事。一聽姑娘不在這兒,留下坐騎便走了。」 于承珠心道:「段澄蒼和波斯公主途中受到國公府武士攔截,無怪他們不敢在昆明城中久留了。」段澄蒼留下的這匹馬,乃是阿拉伯名馬,雖然還不及「照夜獅子」,但亦是難得的良駒。店小二將那匹馬牽了出來,于承珠一躍上馬,問道:「賊人向那個方向走?」店小二道:「南方!」于承珠一言不發,立刻催馬飛奔,在暮靄蒼茫中,出城南去,店小二驚愕不已,想道:「這姑娘好奇怪!」于承珠不向店家索償,店小二抹了一額冷汗,心中如同放下一塊大石。其實當盜案發生之時,他已被嚇得昏頭昏腦,那方向乃是亂指的。 于承珠心愛那匹「照夜獅子」馬有如性命,雖然明知追趕不上,仍然存著萬一的念頭,希望自己那匹寶馬,不聽賊人驅策,會在途中相遇。于承珠這一策馬疾馳,直到天色全黑,才到家農家投宿,第二日一早,又再策馬追踪,一路之上,也碰到四五個騎客,有的是粗豪大漢,有的是上了年紀的老頭,有的像是跑江湖的女子,每個都好像形跡可疑,但他們騎的都不是「照夜獅子」馬,于承珠有事在身,無心理會。 正在策馬疾馳,忽聽得背後蹄聲得得,一騎馬如飛趕上,于承珠回頭一望,只見騎在馬背上的乃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穿著一件粗布衣,像個質樸的莊稼漢,這少年見于承珠回頭,古銅色的臉上現出一圈紅色,訥訥說道:「姑娘,你是一個人趕路麼?」 于承珠道:「怎麼?」那少年道:「我也是一個趕路,此去滇南,路途不靖。咱們不如同走,彼此有個照顧,你看如何?」于承珠滿肚皮不好氣,要不是見這少年樣子老實,不似存著壞心,她真想抽他一記馬鞭,當下冷冷說道:「我素來不喜歡與人同步,多謝了。」馬鞭在空中猛抽,噼啪作響,胯下的阿拉伯黃膘馬放開四蹄,不久就把那少年撇得不見了。 于承珠暗暗好笑,猛地想道:「這鄉下少年看來身上並無值錢的東西,即算路途不靖,他又何懼?莫非他貌似老實,卻是壞人麼?」想了一會,「呸」了一口冷笑道:「即算是壞人,他不惹我,我又何必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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