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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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承珠一口氣數道:「第六招,第七招,第八招!」心中想道:「呀,可惜,可惜我師父若不將招數說破,這三招他焉能抵擋了?現在只有兩招了,陽宗海拼了性命,全力反擊,十招之內,只怕未必能將他打敗。」心念未已,忽聽得「轟」的一聲,一個人影從窗口飛出,那水榭四面臨水,窗上都鑲著玻璃,這一下直撞得碎片紛飛,人人走避!

  隨即聽得撲通一聲,浪花四濺,陽宗海那龐大的身軀,已跌下荷塘!原來陽宗海使到最後那一招「雷電交轟」,用盡全力,忽覺敵人攻來的勁道兒完全消失,長劍被張丹楓的柳枝輕輕一帶,這一下正是內家的「四兩撥千斤」的絕技,高手比拚,最忌的就是「無的放矢」,攻勢突然無著,陽宗海這一下猛衝之勢,被張丹楓趁勢一牽,等如大石滾下斜坡,更有人在後面推了一把,那裏還能煞住,因而身軀飛了起來,直跌下荷塘才止。

  張丹楓笑道:「能放能收方近道,武功處世一般同,承珠,這是第幾招了?」于承珠吁了口氣,叫道:「第九招!」張丹楓臨窗叫道:「陽宗海聽著,從今之後,不准你再用四大劍客的名頭!」

  洪岩道人面似寒水,跳出來道:「待我來領教你的玄機劍法!」伸出一雙象牙筷子,往張丹楓的柳枝上一挾,洪岩道人是赤城子的師弟,年齡雖然比玄機逸士小了二十年,論起輩份,卻是和玄機逸士一輩,比張丹楓高出兩輩,張丹楓只使柳枝,他焉能用劍,這筷子一挾,正是他想與張丹楓賭鬥內力輸贏。

  張丹楓笑道:「小的不行,老的也來了麼?」身形略一晃,柳枝倏地移開,洪岩道人還道是他避戰,一雙筷子運足內勁,再挾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張丹楓的柳枝一捲,喝道:「換過劍來!」連于承珠也看不清楚她師父用什麼手法,洪岩道人那雙筷子又已脫手飛去,射出窗口,跌下湖心。

  以張丹楓的內功而論,其實和洪岩道人乃是伯仲之間。但他修習的是正宗心法,卻比洪岩道人較為精純,更兼他和陽宗海交手在前,知道了赤城道人這一派武功的路子又故意驕敵,趁著洪岩道人狂攻猛襲之際,輕輕一個以逸待勞,立刻奏功。

  陽宗海這時已爬了上來,濕淋淋地走到師叔跟前,手捧長劍,遞給洪岩道人道:「師叔,請用劍!」陽宗海跌下荷塘,長劍居然還未曾脫手,也算難得了。洪岩道人輩份太高,近年亦已不用劍與人對敵。這時他筷子脫手,尷尬之極,陽宗海又道:「請師叔用劍!」洪岩道人「哼」了一聲,終於把長劍拿起,張丹楓側目斜睨,柳枝輕拂衣裳,意態悠閒之極!洪岩道人面上火辣辣的,叫道:「張丹楓,你也換過劍!」自張丹楓來到水榭,這是他們第一次直呼其名。沐國公聽了,面色大變。

  張丹楓笑道:「好,你現在不說我是假冒了吧?承珠,你給我再折一技柳枝來。」張丹楓雙手各執柳枝,微微笑道:「洪岩道人,你是赤城子的師弟,我若只用一根柳枝,大是不敬。現在我用兩根柳枝,對你一柄長劍,咱們彼此都不吃虧!」其實兩根柳枝,如何能抵得住一柄長劍?張丹楓這話,固是自高身份,但亦是給洪岩道人圓了面子。

  洪岩道人悶聲不響,鬥雞也似的緊緊盯住張丹楓,猛地喝道:「小輩無禮,看招!」喇的一劍,分心直刺,張丹楓笑道:「老前輩,這一招用得不錯,比你的師侄高明一倍!」似讚似諷。柳枝一起,左右交叉,洪岩道人心中一凜,張丹楓這一招看似輕描淡寫,但卻妙到毫巔,洪岩道人若削他左手的柳枝,自己右方就要露出空門,半邊身子的十八處大穴便全在他右手柳枝的籠罩之下,若削他右手的柳枝,左方的空門,亦是同樣受到威脅,洪岩道人迫得退劍自保,他的劍術得過師兄的苦心教授,這一下由攻改守,變招奇快,確是一等一的高手功夫。

  張丹楓笑道:「老前輩數十年寒暑之功,在此一招悉見。你已得了上乘武功的秘奧,可惜僅是登堂,未曾入室。回去再與師兄切磋,可能自創劍派。我對你有厚望焉!」這番話更是似讚似諷,直似塾師批學生的文卷。洪岩道人給張丹楓氣得幾乎炸了心肺,但高手比鬥,那可動怒,洪岩道人滿肚皮的怒火,只好自己抑住,凝神對付張丹楓兩根柳枝!

  片刻之間已鬥了十招,但見張丹楓的兩根柳枝縱橫飛舞,矯若游龍,每招每式,都是出人意外,配合得妙到毫巔!洪岩道人雖然有一柄長劍,竟是被張丹楓的兩根柳枝牽制得只有招架之功,漸漸連招數也遞不出去。本來洪岩道人那柄長劍使開,一丈五六的周圍都在他劍光的圈子之內,越鬥圈子越小,到了十招之外,圈子已縮到七尺以內,洪岩道人劍氣消減,黯然無光。

  于承珠看得心神俱醉,想道:「原來雙劍合璧的最上乘劍法,一人也可使用。」玄機逸士所創的雙劍合璧的劍法,變化精微,無與倫比,但正因為這套劍法太過複雜深奧,分心便學不好,所以玄機逸士當年,教自己門下兩個最得意的弟子,謝天華和葉盈盈,每人只教半套,謝天華傳張丹楓,葉盈盈傳雲蕾,四師徒的雙劍合璧,天下無敵!張丹楓聰明絕頂,又得了玄功要訣,和雲蕾婚後,潛心苦研,鑽悟出一人便可使雙劍合璧的絕學,只以劍法而言,已勝過他師祖當年,也正因此,張丹楓才敢以兩根柳枝,抵敵比自己高出兩輩的洪岩道人的長劍。

  再鬥了十招,洪岩道人的長劍僅能封閉門戶,氣喘之聲,合座皆聞。陽宗海從一個武士手中搶過一柄青剛劍,大聲喝道:「叛逆身份已明,不擒何時?」隨著喝聲,有十多人進入水榭,有的武士裝束,有的道士打扮,原來都是洪岩道人帶來的青城派門下弟子,他們沒資格和沐國公同座,故此適才被招待在外面,由國公府的武士陪他們宴飲。如今都被陽宗海召喚了來。這水榭地方寬廣,但多了十多個人,亦已把通往岸邊的路圍得水洩不通。

  沐國公大為不悅,但處此情形,只好由自己的幾個武士護著,倚壁觀戰。

  但見陽宗海把手一揮,這十多個人立即搶進水榭,各自站好方位,排成了一個鐵桶般的劍陣。洪岩道人跳出圈子。站在劍陣的中心,張丹楓微微一笑,又舉起柳枝,輕輕拂拭自己身上的塵土,笑道:「久聞青城派的劍陣頗有妙處,今日得觀,何幸如之!」

  陽宗海與一眾同門擺好劍陣,全神凝注,只等師叔下令發動。對張丹楓的冷嘲熱諷,竟不敢答半句話。張丹楓轉面向著于承珠,笑道:「這一戰總得半個時辰,你在這裏,已無事情,你先走吧。若見黑白摩訶,替我問好。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了,你們可先到大理,我最多遲你們一日便趕回來。」

  張丹楓這幾句話說得輕鬆之極,看來這劍陣雖是聲威嚇人,卻全不在他的眼內。于承珠實在捨不得離開她的師父,但轉念一想,師父吩咐,必有道理,而且自己既已知道黑白摩訶到了,也該回去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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