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散花女俠 | 上頁 下頁
七四


  於承珠笑道:「幹嘛怕我?」

  小虎子道:「她說過的,除了她之外,就沒有好人。你今晚將她也打傷了,我怕。」

  於承珠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她」是指那小新娘,笑問道:「你這樣信她的話嗎?」

  小虎子沒有回答,於承珠道:「那麼她要做你的妻子,你不怕嗎?」

  小虎子身軀一震道:「是呀,看來每一個人都可怕。」

  看他的神氣,竟似是有些畏縮,不敢跟自己走了。

  於承珠心中暗思:「怎樣才能令他相信自己?」

  忽然在他腰間一觸,道:「你爸爸遺給你的緬刀還在麼?」

  小虎子呆了一呆,道:「在!」

  那緬刀從百練鋼煉成繞指柔,小虎子纏在腰間當作腰帶,連他的「新娘」也沒有發現。

  小虎子解下那口緬刀,在空中虛劈兩刀,道:「這不就是!」

  一時興起,就在草坪上使出一路五虎斷門刀法,笑道:「你瞧,我還沒忘記呢!」

  於承珠道:「不錯,你的記性真好,再想想看,這路刀法是誰教給你的?」

  小虎子傲然說道:「當然是我的爹爹,我爹爹是一個大英雄,大好漢!」

  於承珠忽道:「你爹爹的那片血衣呢?」

  小虎子又呆了一呆,訥訥說道:「血衣?」

  於承珠道:「是呀,血衣!這樣的事,你怎能忘得了?」

  要知人為萬物之靈,不論什麼厲害的迷藥,可以教他忘一切事情,但總不能教他忘了父子的天性。何況正像於承珠崇拜她師父張丹楓一樣,小虎子最崇拜的是他的父親,這一下漸漸喚起了他模糊的記憶,呆了一呆,說道:「咦,我爸爸為什麼留給我這片血衣?他是受了什麼冤屈死的?」

  於承珠猛然問道:「你爸爸是不是好人?」

  小虎子怒道:「那還用說!」

  於承珠道:「這把緬刀和這片血衣是誰交給你的?」

  小虎子睜大眼睛了,突然叫道:「是你!呀,承珠姐姐,我相信你了,你是好人!告訴我,我爸爸為什麼要將血衣留給我?」

  於承珠微笑道:「你相信我那便好了,你父親的事情以後我再告訴你。你快想想,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你那兩位師父又到那兒去了?」

  於承珠怕他再受刺激,故此不願在他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時候,重把舊事提起。

  可是小虎子仍然想不起來。於承珠沒有辦法,忽地想道:「我早聽說苗區中有許多古怪的藥草,不如我帶他去問問那個老大娘。」

  這時小虎子已是完全信服了於承珠,對她的說話百依百順,服服貼貼地跟她到了那苗族老大娘的茅舍。

  那老大娘剛剛熟睡,忽被於承珠驚醒,起身說道:「鬧新房鬧完了嗎?我還以為你要到天亮才回呢!」

  燃起松枝一看,不覺大吃一驚,好半晌才說出話來:「你,你,你不是新郎嗎?呀,好大膽的閨女,你怎麼把土司的新郎也拉回來了?」

  於承珠道:「他是我的弟弟,他不知是吃了什麼迷藥,糊裡糊塗的把什麼都忘記了。他並不情願做土司家的新郎!」

  老大娘張口結巴,道:「有這樣的事?」

  將火把在小虎子臉上仔細照了一照,忽地驚惶失色,將於承珠拉過一邊,道:「不好,他不但是吃了迷藥,而且還中了蠱,一年之後,若不討得放蠱之人的解藥,必死無疑。敢情是土司的女兒怕你弟弟變心,所以放了蠱。迷藥已難解救,蠱藥更是非親自放蠱的人解救不成。」

  於承珠吃驚非小,但聽那老大娘口氣,好像迷藥並非絕對無解,心中反而稍寬,便求那老大娘解這種迷魂藥,老大娘沉吟半晌,匆匆出門,過了一會,采了一束草藥回來,立刻煎茶給小虎子喝。

  小虎子喝了一口,皺眉說道:「好苦。」

  於承珠溫柔地看他一眼,道:「英雄好漢,天不怕,地不怕,還能怕苦。」

  小虎子道:「對!」一仰脖子,把苦茶咕嚕咕嚕地喝得乾乾淨淨,忽道:「呀,我想打瞌睡。」

  老大娘輕輕拍了他兩下,道:「好吧,你就睡一會兒。」

  小虎子盤膝一坐,閉目假睡,看那姿勢,正是打坐運功的姿勢。於承珠取出一錠銀子,道:「老大娘多謝你啦!」

  那苗族的老大娘怫然不悅,不接銀子,說道:「我是見你心好,才幫你的忙,難道是貪圖你的銀子來了?」

  於承珠連忙道歉,老大娘歎了口氣,道:「我這解藥也不知成不成呢?」

  於承珠心中一凜,道:「怎麼?」

  老大娘道:「我采的這種草藥雖然能解一般迷藥,你弟弟吃的卻似是我們苗區中也很難尋獲的『忘憂草』,更加中了蠱,只怕吃了我的解藥之後,也未能完全清醒。不過在他吃了迷藥之後的種種事情,卻一定能清楚地記起來。」

  過了一會,忽見小虎子伸了一個懶腰,張眼叫道:「好舒服!我記起來啦,我的兩位師父在一個古怪的屋子裡和人打架。」

  于承珠大喜,急忙謝過那位老大娘,老大娘道:「不錯,你們應該趕快逃走。天一亮,那就不容易逃啦。」

  於承珠與小虎子跑到外面,趕忙問道:「你的兩位師父和什麼人打架?你和他們又是怎樣分手的?」

  小虎子道:「我和兩位師父好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有一天,不知怎的忽然闖進一個古堡,古堡裡正在擺設筵席,裡面的人相貌都是奇奇怪怪的,有一個頭頂光禿禿,皮膚乾癟,活像殭屍模樣的怪人,更是可怕。不過他們對我的兩位師父卻像很恭敬,請他們喝酒,不知怎的卻忽然打起架來啦,我幫兩位師父打那個怪人,被他抓了一下,登時不省人事,一覺醒來,卻睡在土司的家裡,她給一碗熱茶我喝,喝了便覺糊裡糊塗,不過她對我卻真好,天天衣不解帶地服侍我,我病好之後,她又天天纏我,說要做我的妻子。早知妻子這樣不好惹,我也不敢答應啦。」

  於承珠噗嗤一笑,聽小虎子說話,許多事情他已然能夠記憶,尤其是到了土司家中之後,更記得明白。不過神智還未完全清楚。於承珠想道:「中蠱之事,要一年之後才發作,盡有時間逼那妖女拿出解藥,倒是黑白摩訶的下落應該先查個水落石出。」

  便問小虎子道:「那古堡坐落何方,你還記得嗎?」

  小虎子道:「我試去找找看,好像就在對面的那個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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