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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長臂一揮,兩個銀環盤旋飛至,竟是要逼於承珠逃走,於承珠大怒,腳尖一點,身形疾起,不待那兩個銀環飛到,唰唰兩劍,迎著銀環便斬,於承珠的輕功劍法除了稍欠火候之外,在江湖上已罕有匹敵,那怪人還真料不到她來得如此之快,銀環未及收回,已被她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削為四片!

  于承珠劍走連環,身形一移,青冥劍的鋒芒已在蒙元子的眼前疾閃,蒙元子喝聲:「好一把寶劍!」

  揮袖一拂,突然橫掌切腕,擒拿手法既快且狠,竟不亞于婁桐蓀,於承珠的劍招用老,急切之間竟是抽不回來!眼看持劍的手腕就要被那怪人一掌切斷!

  小虎子「哎呀」叫了一聲,忽見於承珠左手所捏的劍訣突然一收,五指靠攏,中、食二指微屈,指骨如棱,輕輕一「啄」,蒙元子還真料不到於承珠有此怪招,急忙後退,那招擒拿手自是不解而解。小虎子忽然叫道:「這是鶴拳!」

  於承珠道:「不錯!」

  劍尖一指,左拳一個勾拳在劍底穿出,小虎子又高聲叫道:「這是豹拳!」

  當日黑白摩訶在太湖山莊教小虎子練「羅漢五行神拳」,把大內的七名衛士當作「活靶子」,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其時於承珠與小虎子同在旁邊觀戰,心領神會,都學會了這種上乘拳法。

  小虎子雖是受人作弄,中了迷藥,但靈性尚未完全消失,忽見於承珠使出這種拳法,師父當日授拳的情景,依稀記得,苦苦思索,一時之間,卻還未能想得起來,忽見蒙元子雙臂箕張,拳打腳踢,狠狠撲擊,於承珠又給逼得連連後退,小虎子呼道:「為什麼不使龍拳?」

  於承珠道:「我忘記啦!」

  其實並不是她忘記,而是因為羅漢神拳的五種拳法中,龍拳最為用力,於承珠到底是個少女,氣力遠遠不如對方,所以雖然知道這一招最好用龍拳化解,卻不敢與對方硬碰。蒙元子看出她的弱點,在擒拿手中雜以剛猛無比的混元真力,幸而於承珠的劍法輕靈奇妙,青冥寶劍又專破金鐘罩鐵布衫這類硬功,羅漢五行拳中的鶴拳、豹拳、蛇拳不須用甚氣力,正合於承珠使,於承珠右手使百變玄機劍法,左手使羅漢神拳,雖然處在下風,卻也尚能抵敵。那小新娘不知什麼時候己走到旁邊觀戰,忽地叫道:「小虎子,你說話算不算數?」

  於承珠道:「小虎子,還不快走?她又要纏你做丈夫啦。」

  說話分心,險些被蒙元子一抓抓中,小虎子凜然一驚,大叫道:「為什麼不用虎拳?」

  於承珠道:「哎喲,虎拳我也忘記啦!」

  蒙元子反掌一掃,於承珠踉踉蹌蹌倒退三步,竟不知她是否受傷。

  小虎子忽然躍起,「砰」的一拳打中蒙元子的肩膊,叫道:「這不就是虎拳?」

  蒙元子料不到小虎子會突然助陣,冷不及防,給他打得頗為疼痛,大怒喝道:「小虎子,你造反啦?」

  於承珠叫道:「對,再用龍拳!」

  身形一起,疾地點了那小新娘的啞穴,叫道:「小虎子,我與你合力將這大個子打倒,她就不會做你的妻子啦。」

  那小新娘本想拿話問住小虎子,要逼他傳授功夫,豈知被於承珠點了啞穴,硬說她要纏小虎子做丈夫,小虎子果然恐懼,同時對於承珠又有了幾分親熱之情,蒙元子恐嚇也沒有用,只見他又是「砰」的一拳打出,叫道:「瞧,這不是龍拳?」

  于承珠樂得哈哈笑道:「不錯,這是龍拳!」

  青冥劍挽了一個劍花,一招「倒卷銀河」,從上刺下,以蒙元子的武功,小虎子自是和他差得很遠,於承珠這一劍雖然厲害,他要躲避,亦非難事。但而今是拳劍一齊攻到,他躲得開拳,就避不開劍,避得開劍,就定要中拳,權衡利害,自是不願被於承珠的寶劍穿胸剁腹,而寧願挨小虎子的拳頭。只聽得「砰」的一聲,蒙元子的腰胯又中了一拳,登時身形晃了幾晃,好容易才用擒拿法化解開於承珠的劍招。

  小虎子雖然只是十四歲的大孩子,但他從周歲的時候起,剛剛學走路,他的父親張風府就用藥水替他浸煉筋骨,一懂人事,就督著他磨練武功,故此他習技的年齡,並不在於承珠之下。加以張風府這一門的武功,乃是先練外功,後練內功,以外功為基礎的內外雙修之學,所以若論武藝,那是於承珠比小虎子強,若論氣力,小虎子反而比於承珠大得多。這一拳打下,足有三四百斤力氣,蒙元子雖然不至被他擊倒,也幾乎痛得哼出聲來!

  於承珠大聲喝采,手底絲毫不緩,唰、唰、唰,又是連環三劍,叫道:「好,小虎子,我和你比一比,看是你的羅漢神拳厲害,還是我的玄機劍法厲害。」

  小孩子十九好勝,小虎子一連擊中蒙元子兩拳,哈哈笑道:「當然是我的拳頭厲害,你看這大個子連閃也閃不開!看,我再用豹拳打他鼻樑!」

  一伸腰,左掌橫撥,右拳倏地穿出,於承珠的劍勢如銀虹橫掠,封著了蒙元子的退路,蒙元子逼得向前一躍,只聽得又是「砰」的一拳,果然給小虎子正正擊中鼻樑,就好像蒙元子特意湊上去挨小虎子揍一樣。小虎子可樂壞了,又叫道:「瞧,你看我再用鶴拳!」

  鼻樑脆弱,一拳擊中,鮮血直流,蒙元子心中暗暗嘀咕,想道:「這一拳可不能給他擊中面門了。」

  反手一掌解開於承珠的攻勢,提腿上踢,想踢開小虎子的拳頭,那知五行神拳妙用無窮,鶴拳講究的是輕靈迅捷,蒙元子的彈腿雖快,小虎子的拳頭更快,只聽得「砰」的一拳,正正擊中了蒙元子的膝蓋,蒙元子登時彎了半截,小虎子叫道:「呀,你要向我跪地求饒麼?我可不好意思再打你了。」

  他們這一場激鬥,早驚動了土司堡內的人,有些鬧完新房還留在外面跳花的人也跑進來,於承珠叫道:「不好,你不將這大個子打倒,咱們可走不脫啦!」

  青冥寶劍一起,疾剁蒙元子咽喉,逼蒙元子露出背心要害,竟無防禦,小虎子叫道:「好,我再來一記龍拳!」

  用力劈了一拳,蒙元子一連挨了幾拳,氣力大減,這一拳再也禁受不起,一拳打下,立時大叫一聲,僕倒地上,爬不起來!

  於承珠縱入人叢,伸掌舒指,有如彩蝶穿花,片刻之間,將擁進來的人,都點了穴道,非過十二個時辰,不能自解,於是一拖著小虎子的臂膊,一溜煙地跑出土司府門。

  月亮已過中天,跳花的小夥子們也全部散了,幽會的男女也藏到了密林深處,看不到蹤跡了,山中一片寂靜。於承珠與小虎子經過适才舉行婚禮的那片草坪,草坪上餘火未滅,花環丟得遍地都是,於承珠一看,小虎子身上穿的還是新郎服飾,不禁啞然失笑,又覺一片茫然,今夜的奇遇,真似一場夢境。小虎子卻還似在夢境中未醒過來,一對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盡瞧著於承珠,半晌問道:「你要帶我到那兒去?」

  一副茫然無所適從的神氣,於承珠反問道:「你想去那兒?」

  小虎子道:「不知道。」

  於承珠道:「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小虎子道:「不知道!」

  於承珠道:「怎會不知道?難道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你想一想:你那個小新娘是幾時出現在你的身邊的?難道她是從地下鑽出來的嗎?」

  說著噗嗤一笑,小虎子低頭默想,眼光甚是惶惑,半晌說道:「真奇怪,她真像是從地下鑽出來的。我好似是一覺醒來,就見她在身邊服侍我了。」

  於承珠奇怪之極,又問道:「你的師父呢?」

  心中想道:「黑白摩訶相貌怪異,小虎子總不應忘記吧。」

  小虎子道:「師父,什麼師父?」

  於承珠道:「你的武功是天生的嗎?誰人教你的武功,你記不記得?」

  小虎子想得頭昏腦脹,道:「好像有許多人教過,哈,對啦,你也教過!我用扇子撥酒的功夫就是你教的,你是我的師父。」

  於承珠啼笑皆非,想道:「他不知吃了什麼迷藥,連師父都忘記了?但看這情形,他又似乎不是完全迷了靈性,例如他見了我之後,卻也還能記得起來。」

  小虎子問道:「姐姐,師父,咱們現在去那兒?」

  於承珠也不知道要去那兒,只是笑道:「我不是你的師父,我是你的姐姐,你的師父是一黑一白的兩個印度人。」

  小虎子眼珠一轉,若有所思,忽道:「我怕。」

  於承珠道:「怕什麼?」

  小虎子道:「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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