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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石翠鳳與雲蕾曾做過「假鳳虛凰」(事見《萍蹤俠影錄》),交情最好,一見於承珠的劍法,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就趕忙打聽。一分神幾乎中了陽宗海一劍,於承珠道:「很好,她們都惦念你呢。嗯,把這廝殺了,我再將詳情告你。」

  陽宗海沉著了氣,又鬥了十餘二十招,忽地長嘯一聲,哈哈笑道:「你們想殺我,莫做夢啦!我已安排了五百名弓箭手將你們圍著啦,要命的快放下兵刀,一個個都隨我進宮去!」

  於承珠屏神一聽,外面果然傳來了紛亂的馬蹄聲。

  那胖和尚與郭成泰正打得難分難解,忽聞張丹楓之名,怔了一怔,膝蓋給郭成泰的煙斗敲了一記,疼得跳了起來,卻沖著陽宗海嚷道:「你怎麼這樣子的請客法?」

  陽宗海笑道:「了緣大師,你不必多管,你只要纏著那糟老頭子,把緊大門,便是一功!」

  胖和尚露出惶惑之色,只聽得外面的馬蹄聲,已是越來越近上。

  周山民金刀一擺,叫道:「小兄弟,你去搶門!」

  眾人被圍在客店之中,若然五百弓箭手開到,亂箭射人,那後果可是不堪想像。於承珠想到時機險急,撤劍便走,那知陽宗海突然反守為攻,唰唰兩劍,又向周山民與石翠鳳連施殺手,于承珠逼得回劍接他攻勢,擋了幾招,於承珠叫道:「我來斷後!」

  周山民夫婦雙刀硬往外沖。陽宗海武力雖高,在三五十招之內,卻也不能將於承珠殺敗,周山民夫婦倏忽之間奔到大門,那把門的漢子叫道:「了緣大師,他們想群毆呵,你不要怕,我用彈弓助你。」

  那胖和尚被郭成泰煙斗敲了一記,殺得性起,左右開弓,雙拳齊出,周山民夫婦見他拳勢兇猛,雙刀一立,封著門戶,郭成泰將煙杆當作小花槍用,一招「神龍入海」,刺胖和尚小腹的「愈氣穴」。那胖和尚的本事與郭成泰在伯仲之間,加上周山民夫婦,胖和尚自是難以抵敵,看看這一招非中不可,忽聽得「呼」的一聲,一條人影從諸人頭上掠過,隨手一帶,將郭成泰的煙管撥過一邊,把胖和尚也帶得退後幾步,靠著大門,這人正是陽宗海,他怕眾人攻破大門,竟然使出險招,一劍壓住了於承珠的攻勢,隨即飛身掠起,搶先到了門邊。

  這一來,陽宗海、婁桐蓀、胖和尚與那漢子四人守緊大門,陽宗海劍光閃閃,專刺穴道,婁桐蓀更是厲害,一近身便被他用「分筋錯骨手」扭傷,胖和尚氣力驚人,羅漢神拳使開,一丈之內,近身不得。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武功較弱,但他彈子打得很准,舍近攻遠,對搶門諸人,也是一個威脅。周山民這邊,只有他兩夫婦、于承珠、郭成泰四人可以與高手一戰,其他諸人,與陽宗海、婁桐蓀卻是相差太遠,雖然仗著人多,也不過是個相持之局,想在迫切之間攻破大門,那卻是難極!門外紛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聽來已到門前,陽宗海哈哈大笑道:「金刀寨主,認命了吧!這一杯罰酒,你非喝不行啦!了緣大師,這一拳改用虎拳,先把他的金刀打掉!」

  周山民正用金刀橫劈,攻那胖和尚,陽宗海想把周山民生擒,故此出言指點。

  忽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那胖和尚不打周山民,卻忽的轉過身來,將大門一拳打開,這一下當真是變出意外,陽宗海吃了一驚叫道:「了緣大師,你幹什麼?快快堵住敵人!」

  那漢子也叫道:「了緣大師,你跟我說什麼來著?你還想在京師立足嗎?」

  那胖和尚氣呼呼地大叫道:「洒家才不明白你們講些什麼?誰是敵人?我可不認金刀寨主為敵!」

  陽宗海雙眼圓睜,更不打話,俯身一劍,一招「彎弓射虎」,長劍便刺那胖和尚的丹田,於承珠搶上去一劍架開,周山民反起刀背一拍,將那個不知所措的把門漢子打跌,郭成泰接著抓起他一摔,眾人立即湧出門外。

  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武功確是不弱,被摔出門外,跌到官兵叢之中,剛一沾地,便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隨手格開兩根長矛,大聲喝道:「你們瞎了眼睛嗎?是我!」

  弓箭營的統領匆忙叫道:「是褚大人,休得放箭!」

  其實附近的官兵已認得是他,要不然數十根長矛齊下,他再有本領,也難免成為肉醬。

  緊接著那位「褚大人」之後,胖和尚旋風般地打出來,官兵中有人認得他是「褚大人」的好友,叫道:「這是了緣大師,都是自己人。」

  那胖和尚絲毫也不理會出地怒吼一聲,砰的一拳就將一個管帶打倒,搶了他的馬落荒而逃,弓箭營管帶大為吃驚,莫知所措,只聽得那「褚大人」高聲叫道:「這賊和尚吃裡扒外,快放箭呀!」

  就在這個紛亂之際,郭成泰等一干人已是紛紛地向外衝殺,官兵們一面拒敵,一面放箭,那胖和尚脫下袈裟,在馬背上迎風飛舞,賽如一面鐵牌,他的馬已跑出一裡開外,縱有些強弓硬箭能夠射到,也都給他的袈裟撥落了。

  原來這位了緣和尚乃是蒲田少林寺的弟子,性情憨直,甚得他師父覺慧禪師喜愛,覺慧死後,他因偷吃狗肉,喝酒胡鬧,被掌寺的師兄所責,他不慣拘束,難守清規,一時性起,竟然偷出寺門,私逃下山,打算還俗。他怕在南方碰到同門,不好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越逃越遠,想跑到北京去看京師的繁華。那短小精悍的漢子名叫褚玄,是皇帝跟前的三品帶刀侍衛,隨陽宗海、婁桐蓀二人出外辦案,他們偵知金刀少寨主周山民入關,分頭查探。褚玄和了緣和尚是舊相識,在山東道上相遇,褚玄聽說他私逃下山,要到京城去混,大為高興。於是一口擔承給他在京師找個鏢局的位置,伴他同行。又指使他在客店中胡鬧,用意便是引周山民夫婦出來。

  那知了緣此人雖然糊塗,大是大非卻也還能分辨。他生平最佩服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張丹楓,一個便是在雁門關外抗拒瓦剌的金刀寨主周傑,所以一聽於承珠是張丹楓的徒弟,心中已是起疑,再聽周山民竟是周傑的兒子,而陽宗海等人竟要捕他,忍不住心中大怒,痛恨褚玄騙他,不由分說便打出去了。

  再說周山民夫婦二人,本來也隨著郭成泰等人外沖,但陽宗海、婁桐蓀認定他是主犯,寧可放走其他人等,卻斷斷不能放過他,這一來,郭成泰師徒沖到外面,他們夫婦和于承珠反而被截在裡邊,只陽宗海一人,他們三人已是難以取勝,更何況還加上一個婁桐蓀,更何況週邊還有五百弓箭手,當真是險象環生。於承珠大為著急,急忙撮唇呼嘯,那匹照夜獅子馬聽得主人呼喊,不管千軍萬馬,竟自直沖入來。

  陽宗海心中一動,想道:「得到這匹寶馬,那可比什麼都強!」

  急忙揚聲叫道:「不准傷了這匹白馬,要活捉它!」

  照夜獅子馬神駿非常,一聲長嘯,四蹄飛起,把幾名要捉它的兵士踢得翻倒地上,屁滾尿流,婁桐蓀喊了一聲,雙眼放光,舍了於承珠立刻奔向那匹白馬。

  那匹馬在官軍陣中搞得天翻地覆,不准傷它,而要活捉,那對比捉一隻老虎還要難辦,官軍照應不暇,郭成泰師徒與一眾好漢都已沖到外邊,脫出險境。孟長生忽道:「師父,你保眾人脫險,我回去接應。」

  他身軀矮胖,撲在地上一滾,卻是十分靈活,官軍們幾曾見過這樣戰法?一近身就被他的滾地堂刀砍傷腳骨,竟然攔他不住。

  婁桐蓀跑近白馬,心中直樂,正想用「分筋錯骨手」扭傷馬足,將它制伏,忽見一個肉球貼地滾來,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扭傷敵人的四肢關節,卻伸不到地上,對付孟長生這滾地堂刀可是毫無辦法,急忙閃躲,避過他的刀鋒,脛骨卻給他的刀背拍了一下,痛得哇哇大叫,那匹白馬向前一沖,又踢倒兩名軍士,潑喇刷地直奔向主人。

  婁桐蓀氣得七竅生煙,他雖然不懂滾地堂刀,武功卻要比孟長生高出數倍,一個「盤龍繞步」,用內八圈的八卦步法隨著孟長生轉了兩轉,孟長生砍他不著,被他騰地飛起一腳,踢出兩丈開外,不能動彈,立時給官兵捆縛了。婁桐蓀一轉身又追白馬。

  陽宗海一口劍擋住了於承珠等三人,見婁桐蓀追趕白馬,心中七上八落,須知像「照夜獅子」這樣神駿的一匹寶馬,在武士們的心目中那可比連城之璧還更珍貴,陽宗海生怕婁桐蓀得去,心中盤算道:「我先擒了這匹白馬,再捉周山民也還不遲。」

  於承珠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意,乘他劍勢一緩,忽地飛身掠起,一回首就是三朵金花,陽宗海舉劍撥落,撥足便追,只這樣地緩了一緩,白馬已跑到於承珠跟前,於承珠飛身上馬,旁邊一個軍官挺矛上刺,被她一劍削斷手臂,順手奪過了一根長矛。

  周山民夫婦雙刀急往外沖,於承珠大叫道:「向這邊來!」

  撥轉馬頭,斜刺迎上。婁桐蓀距離得近,急忙搶出攔截。陽宗海叫道:「婁兄,先捉欽犯!」

  周山民這時如猛虎出籠,金刀左砍右劈,霎忽之間,連斬了十多名軍卒,看看就要與于承珠會合,婁桐蓀心中雖然愛煞那匹白馬,可是陽宗海的說話,他卻也不敢不聽。陽宗海的職位雖然和他屬於平輩,但陽宗海假公濟私,要他就近先擒「欽犯」,這卻是萬萬違抗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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