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七劍下天山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辛龍子正想再問,忽然腳下一陣震動,急拉著凌未風往高處躍去。叫道:「不好,是雪崩了!」剎那間,山溝裏響起巨大的雷鳴聲,萬山回應,震耳欲聾,磨盤大的冰雪從懸巖上滾塌而下,聲勢極為驚人!天山和慕士塔格山等高山,山巔積雪,常沿著山坡向下滾動,是為雪崩。若然正當其鋒,任多大本領的英雄好漢也會給雪塊衝落山谷,活活埋掉。幸得凌未風和辛龍子都甚有經驗,又有極上乘的輕功,在滿山雪塊飛滾中騰挪閃避,居然毫髮無傷。

  過了許久,雪崩才漸漸停息,凌未風方透過口氣,忽又聽得陣陣哀號聲,辛龍子拉著他躍出山坳,哀號之聲越來越大,而且此起彼落,顯然有不少人受雪崩壓頂之災。辛龍子道:「奇了,怎麼會有這麼多行人?」

  凌未風急道,「咱們快去看看,能救得多少就是多少。」跑出山口,往下一望,只見山谷中無數清兵,斷手折足,掙扎呼號。凌未風這一驚非同小可,忽聽得對面山峰上有人叱吒呼喝,辛龍子道:「看呀!那邊有人鬥劍!」凌未風抬起頭來,一聲清脆的呼救聲,隨風飄到:「凌未風,是你嗎?快來呀!」

  凌未風一聽,比剛才所驚尤甚!睜眼看時,只見劉郁芳站在一塊危巖之上,楚昭南正似猿猴般地縱躍上去!

  凌未風叱吒一聲,天山神芒抖手飛出,楚昭南身形閃展,寶劍撩劈,鬧得手忙腳亂,好容易才避過天山神芒的連環攢射,凌未風和辛龍子疾如飛鳥,趕了過來。楚昭南大喝一聲:「與你拼了!」據在岩石之上,居高臨下,奮力擋住凌未風,另外兩名衛士,又從危崖的另一邊跑上,劉郁芳頻頻呼喚,但楚昭南佔著地利,凌未風急切之間卻攻不上,只得大聲喊道:「你擋住一陣,我就來了!」

  凌未風稍定心神,周圍一看,只見辛龍子也趕了過來,在山坡上鬥得正烈!攔著他的正是長白山派的祖師、風雷劍齊真君。另一堆人則在圍攻一個白髮老人和一個紅衣少女,白髮紅顏在刀光劍影之中左衝右突,老人大叫「辛師弟」,少女則呼喚「凌大俠」。凌未風心稍寬慰,暗道:「原來是石天成和武瓊瑤!他們兩人都是武藝高強,諒不會敗在敵人之手!」運劍如風,迫楚昭南讓了一步,再放眼看時,又不禁大吃一驚,圍攻石天成和武瓊瑤的竟是七八個喇嘛僧,其中就有和自己惡鬥過的天蒙天雄兩師兄弟。

  看情形,西藏天龍派的高手,除了掌門的天龍禪師外,竟是傾巢側出,再放眼看時,還有七八個大內衛士,正分成兩撥,一撥去圍攻辛龍子,一撥卻向自己這面撲來!凌未風暗叫一聲「苦也」!「抽撒連環」唰!唰!唰!疾刺數劍,搶上了岩石,反身一個旋風疾舞,迎上了來攻的幾門兵刃!

  原來劉郁芳正是找凌未風來的。她自凌未風去後,心中懸懸。到第三日,飛紅巾已和南疆各族酋長聯絡上了,清兵到了一地,都是先築碉堡,因此行軍遲緩,還在數百里外。

  清軍戰略,非常顯明,是想仗著優勢兵力,穩紮穩打,蠶食全疆。飛紅巾對著這種戰略,無法可施,十分憂急。傅青主道:「我們兵力薄弱,要想強攻,絕對不行。但他們以碉堡戰術,也未必制服得了我們,草原廣大,有如茫無邊際的海洋,我們就如游魚一樣,在碉堡中間穿來插去,草原上處處是我們的人,我們耳聰目靈,他們若來追捕,勢大我們就避開它,勢弱我們就吃掉它。」

  飛紅巾歎息道:「那麼,這是一種無盡期的作戰了!」傅青主道:「以弱抗強,只能這樣,我們若把草原變成一個大泥淖,讓他們越陷越深,他們也不能長期停留下去!」戰略一定,大家倒不心急了,戰事一時也爆發不起來。

  劉郁芳苦念凌未風,暗裏和武瓊瑤商量,想和她一同到喀爾沁草原去接應凌未風。武瓊瑤性子好動,和劉郁芳交情又好,一口答應,願為她帶路,兩人向飛紅巾請求,飛紅巾見目前無事,而且她也掛念凌未風,一求便允。

  再說那石天成,他自誤殺師兄,歷盡憂患之後,心中自責,每圖文功自贖。聽說劉郁芳和武瓊瑤要到喀爾沁草原,他也願意同行,劉郁芳是想去接應凌未風,而他則是想去找辛龍子。如今他只有這一個師弟了,這個師弟雖然怪僻糊塗,他也只能把光大本門的希望眾都寄託在他的身上了。尤其因為他有過幾乎誤入歧途、以至錯殺師兄的沉痛經驗,因此他特別掛心辛龍子,他想以「過來人」的身份,現身說法,叫辛龍子醒覺過來。不要只是潛心學藝,而不顧人間的善惡是非。

  至於楚昭南卻是隨著大軍遠征回疆的。大軍的統帥成親王格濟武藝不強,但他是個精通戰略的人,他一面以碉堡戰術,逐步推進,一面叫楚昭南率數百精騎,奇兵突出,以夜間的急行軍,在草原邊緣銜枚疾進,避過飛紅巾的營地,深入喀爾沁草原,清軍的如意算盤,是想以這隊精騎幫助孟祿控制草原各族,令回疆各族分崩離析。這樣內外夾攻,南疆各族的抵抗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各個擊破。

  楚昭南將到慕士塔格山之際,忽見齊真君帶著十幾個喇嘛,迎面而來。問訊之下,始知凌未風和辛龍子也到此地,喀爾沁的各族已經奉哈薩克的酋長做領袖,不要孟祿了,齊真君說:「幸得天雄上人,早已邀集同門,趕來此地。我們受挫之後,一過慕士塔格山,就和他們會合了。只是我們自忖人數還少,不想馬上攻擊他們。」楚昭南哈哈笑道:「這回凌未風插翼難逃!我算他事成之後,必趕回南疆,我們埋伏在幕士搭格山中,等他入網!」

  無巧不巧,剛到慕士塔格山口,石天成等三人也正策馬馳來,一場混戰,石天成等三人險些被擒,忽然山頂雪崩,除了十多個武功較高的喇嘛,以及楚昭南齊真君等一班衛士外,數百清軍,都給滿山亂滾的大雪塊衝下深谷。

  雪崩聲中,各人自顧不暇,戰鬥暫停,劉郁芳在紛亂中爬上一座危崖,石天成武瓊瑤兩人,一面出手攻擊天龍派的喇嘛,一面閃避那滿山亂滾的雪塊。兩人都是絕頂武功,到雪崩停止之時,他們已擊斃了五個喇嘛,兩個衛士。而這時凌未風和辛龍子也已經現身了。

  冰河映日、劍氣騰霄,兩邊人分成四處廝殺。劉郁芳高據危崖之上,左手錦雲兜,右手青鋼劍,遠攻近擋,敵住了三名衛士;凌未風在山腰處,獨戰楚昭南與另外四名衛士,運獨步海內的天山劍法,咬牙死戰;石天成連環腿起雙掌翻飛,在眾喇嘛中施展他九宮神行掌的絕技;而辛龍子則以武林絕學的達摩劍法,惡戰齊真君!

  辛龍子亮出寶劍,精神抖擻,怪招驟展,頓時銀光遍體,紫電飛空,滿身劍花錯落,怪嘯聲中,一名衛士的頭顱飛上半空,灑下血腥紅雨,齊真君大喝一聲,雙劍一圈,劍光和劍光一撞,金鐵交鳴,直盪開去,辛龍子只覺手腕一陣酸麻,劍身一沉,解開來勢,而齊真君也是虎口發熱,左手長劍給截了一段。

  兩人功力正是旗鼓相當,齊真君方閃了一招,辛龍子已是唰!唰!唰!一連三劍,劍風直逼面門!齊真君下盤功夫極穩,雙劍一攻一守,在間不容髮之間,擋開辛龍子的連環攻勢,趁勢也還了一招。辛龍子怪叫道:「好呀,三招換一劍,虧你身為一派祖師,還敢戀戰下去?」

  武林中成名高手相鬥,輸了招,便該服輸。而今辛龍子連發三招,齊真君才還了一劍,顯然已輸了招。只是此次兩邊交鋒。乃是性命搏鬥,哪裏還會講什麼江湖規矩?齊真君悶聲不響,雙劍霍霍展開,隱隱帶著風雷之聲,辛龍子強攻猛撲,他竟然寸步不讓,腳跟釘在地上,劍尖似山,劍光如練,劍招雖慢,卻是具見內力深厚,非比尋常!

  齊真君本來無法抵擋辛龍子的怪招,但辛龍子在喀爾沁草原戲弄天雄之時,他在旁觀望,潛心揣摩,仗著五十多年的功力,居然能化險為夷。又仗著有三個大內高手相助,這才堪打了個平手。

  酣鬥聲中,圍攻著石天成武瓊瑤的喇嘛僧忽然紛紛大喝,天蒙禪師托地跳出圈子,向同門吩咐了幾句,揮舞著一根鐐鐵禪杖,惡狠狠地加入了齊真君這堆,喝逼:「何物妖邪?快還我鎮山寶劍!」禪杖掃處,呼呼聲響。辛龍子忽然向著禪杖衝去,天蒙一招「老樹盤根」,滿擬把辛龍子雙腳打斷,不料鐵杖打空,辛龍子一口濃痰,正正唾在天蒙面上,耳邊聽得一聲嘲罵:「呸,不要臉!」天蒙禪杖一翻,已是不見人影。耳邊又聽得齊真君蒼老的聲音叫道:「守離宮,入坎位,不要慌亂!」天蒙面上熱辣辣的作痛,袖子一抹,已見鮮血,他給辛龍子唾了一口濃痰,就如中了一顆鐵蓮子一般!

  其實天蒙還不知道,若非齊真君及時出手,他早已喪命於辛龍子三尺青鋒之下,辛龍子一見天蒙禪師使了一招,就知他的武功勇猛有餘,精純不足,使出達摩一百零八式的武林絕學,一個「金蟾戲浪」,在刀劍禪杖撲擊之下,鑽了過去,仗著怪異身法,到了天蒙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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