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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傅青主和冒浣蓮倚著一塊岩石說話,見他們過來,招招手道:「我早料到你們會來的。」桂仲明搶著問道:「傅伯伯,冒姐姐,有什麼要緊事情,要在半夜商議?」傅青主笑道:「今天白天我對她說了一番話後,累她睡不著,半夜裏起來要找我談呢!」凌未風訝然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傅青主笑道:「你們在這幽谷裏面,不知道外面又已換了一番世界呢!」凌未風道:「吳三桂這廝起事了?這樣快?」傅青主道:「就是,你們把李公子救出來,他怕風聲洩漏,提前起事了呢!」凌未風道:「他不和我們聯絡了?」傅青主遞過一張紙道:「你看這就是他的檄文。」凌未風道:「好,我倒要看他怎樣著筆。」

  只見檄文上先敘當年之事,罵李闖王為賊,說李闖王入京之後,「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勤王討賊者,傷哉國運,夫復何言?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乾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滴血歃盟,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為前驅。」

  凌未風「哼」了一聲道:「虧他說得出來,還想洗脫罪名。」再念下去道:「不意狡虜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據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衣冠!方知拒虎進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誤。」底下自然就是寫因此要起兵了。凌未風把吳三桂檄文擲在地上,恨得牙齒咬得格格作聲,傅青王道:「正是因此,所以我才要仲明和浣蓮去幹一樁大事。」

  凌未風道:「那李來亨將軍準備怎樣應付?」傅青主道:「按說吳三桂和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們決不能輕輕放過他,但他這次舉事,到底打了滿奴,因此李思永說,縱許吳三桂一面反清,一面反對我們,我們現刻也不宜與他為敵。李公子定下的策略是:趁這個時機,我們也擴大反清。我們和吳三桂各幹各的,他若不犯我們,我們也不犯他。一面保持川滇邊區,一面發動各處英豪,揭竿起義。」

  凌未風鼓掌讚道:「李公子眼光真非常人可及,那李將軍是不是聽他弟弟的話?」傅青主道:「李將軍已將兵符交給他的弟弟,任由他處置了。」凌未風道:「既然如此,我們都願助他一臂之力。但仲明賢弟雖然英雄,卻是初次出道,不知李將軍要派他幹什麼大事?」他是擔心桂仲明經驗太少,會出岔子。

  傅青主笑道:「正因他是初次出道,江湖上無人識他,這件事才適合他去做。說罷問冒浣蓮道:「你還記得易蘭珠姐姐和張華昭公子嗎?」凌未風心頭一震,急忙問道:「易蘭珠她怎麼了?」傅青主道:「當日群雄大鬧五台山,張華昭失手就擒,易蘭珠自告奮勇,願入京救他。誰知她赴京之後,就如泥牛入海,全無消息。倒是張公子有消息傳來了。」冒浣蓮問道:「他在什麼地方?」冒浣蓮初上五台山時,曾給張華昭撞過一膀,印象甚為深刻。

  傅青主道:「據明降官傳給在京的魯王舊部的消息,說他竟是在納蘭相府!」冒浣蓮道:「是被監禁了?」傅青主道:「不是,有一個降官到納蘭相府作客,見納蘭公子有一個書僮,非常像他。這個人以前跟過張公子的父親張煌言,偷偷說了出來。」

  冒浣蓮又道:「以張公子的武功,亦非泛泛,既然不是受監禁,為什麼不逃出來?」傅青主道:「這就不知道了!所以才要你和仲明進京一趟,去探訪他們,倘若無法助他出走,你就聯絡那邊天地會和魯王舊部,把他救出來。」

  凌未風問道:「這可是劉郁芳的意思?」傅青主點點頭道:「李將軍也贊同她的意思。張煌言是前朝的抗清大將,魯王便是他所擁立的,江南一帶,不少魯王舊部,許多降官也曾是他的部下。劉郁芳現在不能回去,因此,請我們幫忙,設法救張公子出來,由他號召他父親的舊部,在江南和我們作桴鼓之應。我們想來想去,人選只有你們兩人最為適合。仲明武功強,又沒人識他,混進京城,料非難事,浣蓮跟我走了這麼多年,江湖上的事情,大半懂得,可以做他的助手。」

  冒浣蓮聽了,低著沉思,過了半晌,面泛紅潮,低低的向桂仲明道:「你怎麼樣?你說話呀!」

  桂仲明仰起了頭,定睛望著冒浣蓮,很久才道:「我,我是在想——」冒浣蓮嘟起小嘴,乍怒佯嗔,「呸」了一聲道:「你失魂落魄的在想什麼?」桂仲明低頭接下去道:「我是在想與姐姐萬里同行,不知方不方便?」凌未風與傅青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冒浣蓮紅暈滿面,直紅到脖子。

  傅青主咳了一聲,故意端正面容說道:「這倒是真話,我也在想——」話聲未了,忽然在崖邊橫出的一棵虯松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一條人影,接聲笑道:「你們都不用想了,由我來作主。」這人正是石大娘。桂仲明起身時,她已醒覺,仗著地形熟悉,輕功超卓,借物障形,遠遠地跟著他們,傅青主他們聚精會神地談論吳三桂之事,竟然沒有發覺。

  石大娘道:「傅老先生,你和冒姑娘情同父女,她的終身大事,你當做得了主,我看就給他們倆定了婚吧,正了名份,路上同行也方便得多。」傅青主笑道:「這還得問問他們的意思,喂!你們說,願不願意?」兩人都低下頭來,不敢說話。

  凌未風哈哈笑道:「別作弄他們了,他們都是小孩子嘛,你要他們鑼對鑼鼓對鼓的明說出來,他們可沒有你那樣厚臉皮!」說罷,一手拉著桂仲明,一手拉著冒浣蓮,將他們靠攏起來,說道:「主婚的是傅伯伯加石大娘,大媒就由我做了吧!」他悄悄地在桂仲明耳邊說道:「你有什麼好東西,快拿出來給冒姑娘呀!」

  桂仲明給他擺佈得昏頭昏腦,不假思索地取出了三枚金環,遞過去道:「你替我給她吧。我可沒有什麼好東西,身上只有母親傳給我的暗器。」凌未風大聲說道:「成了,這個定婚禮物好得很,浣蓮姑娘,接過了!」他將三枚金環向冒浣蓮拋去,冒浣蓮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傅青主道:「你也得交回一件東西給別人呀!」

  冒浣蓮紅著臉,在懷中掏出了一幅畫來,交給傅青主,默不作聲。傅青主打開一看,只見畫的是劍閣絕頂的風景,兩株虯松覆蓋著一間茅屋。那正是冒浣蓮為著要點醒桂仲明,特地給他畫的。這幅畫,對桂仲明來說,可是極不尋常。桂仲明一見,不待傅青主給他,就伸手拿過去了。

  傅青主笑道:「你們交換的禮物可真有意思,以後桂賢侄可要教冒浣蓮金環打穴的功夫,冒姑娘也要教他文章字畫。」

  桂仲明和冒浣蓮雖然羞態可掬,卻都是心花怒放,好像生命陡的充實起來,彼此都有了依靠似的,雙雙抬起頭來,幽谷秋聲,也變成了天上的仙樂。正是:

  喜見寶環成聘禮,願將彩筆畫鴛鴦。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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