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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十三回 一劍敗三魔,寶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驚遠客,澄波碧海贊詞人

  第二天,石天成知道了這事,非常高興,親自把他們的婚事一宣佈,群豪紛紛道賀。傅青主和石大娘並帶領他們,攀登劍閣,祭掃桂天瀾的墓,韓荊等一干人眾,也在墓前流淚致意懺悔前非,願以有生之年,竟老友未成之業。

  掃墓之後,傅青主淩未風帶領群豪,投到李來亨軍中。石天成夫妻和徒弟于中、女兒竹君以及張青原等人則留在穀中,守衛藏金,等候搬運。桂仲明和冒浣蓮隨他們出劍閣之後,便即分道揚鑣,徑赴京華。

  其時吳三桂的大軍已自雲南而出湖北,桂冒二人只好取道甘肅,經陝西轉入河南,再出河北。冒浣蓮易釵而弁,與桂仲明兄弟稱呼。在迢迢萬里的旅程之中,桂仲明靈智初複,樣樣都覺得新鮮,時時傻裡傻氣地問這問那,冒浣蓮一一耐心解釋,活像他的姐姐一般!漫長的旅程,在輕聲淺笑、蜜意柔情之中,一段一段的過去了。桂仲明雖然不解江湖險惡,但有細心謹慎的冒浣蓮在旁,總算沒有鬧過亂子。
  月缺月盈,冬去春來,他們走了四個多月,在第二年初春時分,踏入河北。冒浣蓮舒了口氣道:「大約再走十多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桂仲明道:「一向聽說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怎的我們一路行來,都沒碰過什麼人物?」

  冒浣蓮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纖纖玉指抵著他的面頰,說道:「我的大爺,咱們幹什麼來的?你倒希望碰到什麼江湖人物來了!我只巴望安安靜靜到達北京,只有這一段路了,可千萬別惹出亂子來!」

  桂仲明道:「你瞧,我只隨便那麼說一聲,就惹出你一大篇教訓來!我又不是三歲孩子,你怕什麼?」

  兩人口角生風,說說笑笑的又踏上旅途。

  這天他們到了巨鹿,這是一個大鎮,他們剛進了城,就見六輛大騾車,在街上行走,把街道都塞滿了,車的兩旁絨幕低垂,騾夫和跟隨騾車的人都是精壯的漢子。冒浣蓮瞧了一眼,悄悄地對桂仲明道:「這些人一定別有來歷,咱們繞道而過,別沾惹他們。」

  她曾和傅青主到過巨鹿,熟悉道路,帶桂仲明通過橫街,找了一間最大的客店投宿。

  不料他們剛歇息下來,就聽得客店外人聲嘈雜,馬鈴叮噹,那六輛大車,竟然也到這間客店投宿,桂仲明好奇心起,忍不住出來張望,只見六輛大車,直推到院子裡才歇下來,車門一開,每輛大車走出六名如花似玉的少女,共是三十六人,花枝招展,把桂仲明看得呆了。正要喊浣蓮,那知她卻在他背後輕輕一捏,叫他回房,好幾條大漢的目光都向他們射去。

  回到房間,冒浣蓮也頻覺奇怪,這三十六個少女,個個姿色都不尋常,冒浣蓮在蘇州長大,蘇州美女,自古有名,她都未曾見過這麼多佳麗!桂仲明懷疑道:「莫不是搶來的?」

  冒浣蓮笑道:「絕對不會,搶來的哪會大搖大擺從鬧市經過!」

  桂仲明又道:「莫非是大戶人家的女兒,請人保送到哪裡去?」

  冒浣蓮又搖搖頭道:「雖然大戶人家,十房八房同住在一起的,有幾十個少女,並非奇事。但也絕不可能個個都是這樣年輕貌美。」說著「噗哧」一笑,伸出食指在桂仲明臉上一刮,道:「怪不得你剛才看得靈魂兒都飛上九天!」

  桂仲明道:「你別胡說。她們三十六個人加起來都沒你這樣美。」

  冒浣蓮道:「哎唷,居然懂得討人歡喜了?不肉麻?」

  小倆口子吱吱喳喳的猜了一陣,桂仲明又道:「莫非是皇帝挑選的秀女?」

  冒浣蓮笑道:「你真是沒見過世面,假如是皇帝挑選的秀女,穿州過縣,大小官兒都要來接應,哪會住這個客店?皇帝的威風哪,你想都想不出!」

  桂仲明奇道:「難道你見過皇帝不成,說得這樣嘴響?」

  冒浣蓮面色一沉,低聲說道:「就是見過!」

  桂仲明見她本來有說有笑,好端端的忽然鬱悶起來,慌道:「你這是怎麼了?管他皇帝不皇帝,咱們談咱們的。」

  冒浣蓮歎了口氣道:「你的身世已經夠淒涼了,我的比你的還要淒涼。你好壞都有父母,我的親人卻只有一個傅伯伯。」

  桂仲明急忙指著自己道:「還有一個我呢!」

  冒浣蓮給他逗得忍不住又笑起來,推他一把道:「你別歪纏了,我說見過皇帝,那是真的,日後我再細細地告訴你。現在嘛,我要你早點睡覺,明早雞一叫,我就要你起來趕路。」

  桂仲明道:「幹嗎?」

  冒浣蓮道:「咱們有大事在身,少惹閒事。這班人來路不明,別和他們在一起。老實說,和他們同住這個客店,我也擔心。」

  桂仲明拍拍腰間的「騰蛟」寶劍道:「怕什麼?」

  冒浣蓮一把將他推倒地上,道:「趕快睡,我不和你鬥口了。」

  她自己也和衣攢上床去。兩人同行萬里,凡是住店都是桂仲明睡在地上,冒浣蓮獨佔大床。

  桂仲明果然很聽話,乖乖地睡了,這晚一點事情都沒有,第二天一早雞鳴,冒浣蓮就催桂仲明起來,結了房錢,繼續登程。

  兩人走了三二十裡,天色大明,眼前忽然現出一片亮晶晶的水泊,港汊交錯,就在大路的旁邊,而路的另一邊又是高崗密林。桂仲明道了:「這地方形勢倒很不錯。」

  冒浣蓮道:「啊,我們已到了蘇村了,這地方是冀魯豫三省邊境有名的險要之地。我聽傅伯伯說,以前有一股強人在這裡落草,兼做水陸兩路生意,為首之人都是江北大盜,只是行為不正,貪財好色,綠林英雄鄙其為人,後來又給官軍打了一陣,沒人幫他們,聽說站不住腳逃了,不知是也不是。」

  桂仲明道:「就是有強盜也搶不了咱們!」

  正說話間,忽然背後車轔轔,馬蕭蕭,回頭一看,那六輛大車和乘馬護送的一干人,已趕了上來。

  冒浣蓮眼利,只見第一輛大車前面掛著一面鏢旗,上繡「武威」二字,迎風飄蕩。六輛大車過後,殿后的一人,年約四十歲光景,拿著一杆大旱煙袋,口噴青煙,斜著眼睛,看了桂冒二人一眼,似頗驚異,但也不停留,策馬疾馳而過。

  冒浣蓮待大隊過了少許,笑著對桂仲明道:「你成天嚷著要見江湖人物,這便是一個人物。武威鏢局是南京最出名的一間鏢局,鏢頭就叫孟武威,年紀比我的傅伯伯還大一點,善用獨門兵器旱煙袋打穴,我十一二歲時,和傅伯伯到南京曾見過他。聽說他的絕藝只傳給兒子孟堅,剛才那人想必就是他的兒子。」

  桂仲明道:「昨天為什麼沒見著鏢旗,也沒見這扛旱煙袋的漢子?」

  冒浣蓮道:「昨晚他們進城歇宿,用不著掛出鏢旗。你不知道,成名的鏢師都有一些怪規矩,比如孟武威,他總是在險要的黑道上,當知有強人伏伺時,就狂吸旱煙,口噴奇形怪狀的煙圈,表示是他親自壓鏢,平時倒不大吸煙的。這人完全學了他的樣兒。我也是見了他的旱煙袋才想起他的來頭,昨晚根本就沒留意到他是誰。」

  桂仲明「哼」了一聲道:「你看走眼了,會打穴有什麼稀奇?據我看,傍著大車走的兩個瘦小漢子,功夫就要比這人高。」

  冒浣蓮凝眸細看,看不出什麼異樣。桂仲明道:「我是練大力鷹爪功的,懂得一些路道。你看那兩人這樣瘦小,坐的馬這樣高大。那馬卻像不勝負荷似的,剛才他們與我擦身而過,我聽那沉重的馬蹄之聲,就知這兩人外家功夫已有相當火候。」

  冒浣蓮奇道:「為什麼只說相當火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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