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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5)


  雲重半信半疑,瞧了澹台鏡明一眼,澹台鏡明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能走路。」一躍而起,張丹楓道:「原來是澹台妹子受了傷麼?既能走動,便走無妨,過一個時辰,我替你治。」叫女兵選了一匹好馬,將厚絨包著馬蹄,把要帶的東西都放在馬背上。

  雲重也叫侍衛出去傳令,一個傳遞一個,不一會,十八名隨從都集中起來,卷起帳篷,背起傷者,悄悄地隨著張丹楓撤走。臨走之時,張丹楓叫他們在每匹馬的屁股上都插上一刀,那些馬負痛狂嘶,齊向敵人的陣地沖去,威勢極是嚇人,黑夜之中,敵人只以為他們反攻偷襲,慌忙迎敵,張丹楓趁著敵人混亂之時,已帶著眾人躡手躡腳地排成一條散兵線從西邊的一條小路沖出。

  每個人都有輕功的底子,馬蹄包上厚絨,走路也無聲音,又是在混亂之中,敵人竟然沒發覺。走了一陣,雲重奇道:「這條路怎麼沒有人把守?」張丹楓笑道:「這條路沒有出口,是個絕地,有十來個哨兵都給我結果了。小心,下面一段路越來越險了。」兩旁山石嶙峋,荊棘遮道,張丹楓手揮寶劍,牽著馬兒,領先開道。眾侍從都是一身武功,披荊斬棘,不一刻就到了外面,月黑風高,只有幾點疏星,黑黝黝的看不清外面的地形,但覺得外面是一大片寬闊的草地,似乎是兩山之間的峽谷。

  雲重噓了口氣,道:「沖是沖出去了,但縱馬之計,只能騙過一時。前面有大山擋路,黑夜之中如何越過?終須給他們發覺。」張丹楓笑道:「我正要引他們到此地來。」指揮眾人搶上高地埋伏,過了一刻,只見火光蜿蜒,有如長龍,果然是賊兵發現,追蹤前來,張丹楓待敵人踏入草地,忽地哈哈大笑,笑聲一發,四面山鳴谷應,黑夜之中,敵人不知他們躲在何方,四處亂撲 。

  驟然間,忽聽得呼號救命之聲四起,張丹楓喝道:「將石頭滾下,打這些王八羔子!」山上多的是磨盤大的岩石,尋常人數人推之不動,雲重的侍從卻個個都有數百斤氣力,一聲令下,大石紛紛向山下滾去。火把光中,只見賊兵在草地上掙扎亂滾,十之八九都好像矮一截似的,站不起來。亂石一滾,壓在身上,更是慘不忍睹。

  雲重仔細看時,只見草地上泥漿有如沸了的水一般,層層湧起,原下來面竟是一個大沼澤,上面覆著綠萍,黑夜望去就像一大片毛茸茸的草地。賊人陷在沼澤之中,已是難於掙扎出來,給石頭滾中的更是斷手折足,立遭沒頂。雲重大吃一驚,原來他們剛才竟是從沼澤邊緣通過,要不是張丹楓熟識地形,黑夜之中,定然失足。

  澹台鏡明道:「饒了他們吧。」張丹楓下令停止滾石,卻對雲重笑道:「嘍兵可恕,首惡難饒。我和你去捉他們一兩個人。澹台妹子,你在這裡稍待片刻。」

  張丹楓帶雲重從山坡繞出,這時從沼澤掙扎得脫的賊兵已是潰不成軍,紛紛逃走,張、雲二人悄悄掩出,只見适才那蒙面老漢和另一個蒙面人殿后,一路吆喝,要亂軍聚合,張丹楓與雲重陡地跳出,張丹楓向那蒙面老者一劍刺去,疾若飄風,那老者向一旁閃,呼的一掌橫掃,豈知張丹楓身法比他更快,似是早已料定他的後路。劍鋒一偏,恰恰刺中他的肩頭,那老者一掌劈空,早已失了重心,又中了一劍,立刻一個倒栽蔥跌在地上,張丹楓一把抓著他的衣領,像麻鷹捉兔一樣將他提起。

  雲重撲向兩個蒙面人,反手一掌也正打著,卻聽得聲如敗革,那人晃了一下,竟未跌倒,原來他裡面穿有護身的犀牛皮套,雲重一掌將他的皮套震裂,左右開弓,第二掌跟著連環疾掃,那人哼了一聲,駢指向雲重腰間一戳,迅即反身一腳,腳尖上挑雲重的手腕,這兩招用的狠疾非常,竟是西藏天龍派的上乘武功,那一戳一踢本不稀奇,但連接而用,卻教人非閃避不可,雲重只得撤掌防身,那人溜滑之極,立刻逃跑。

  張丹楓擒了那個蒙面老者,轉過身來對個正著,那人猛發一拳,張丹楓將蒙面老者往前一擋,一個閃身,左手一揚,只聽得那蒙面老者豬般的喊將起來,中間雜有尖銳的叫聲,卻是那逃走的蒙面人所發,張丹楓哈哈大笑,看那蒙面老者,卻已經被同伴的拳頭打得暈死去了。

  雲重指著那逃人的背影道:「這人的武功最強,只稍遜於我輩,在今晚來暗襲的敵人中,以他最為高明了。張兄何故放他逃走?」張丹楓笑道:「當捉便捉,當放便放,這個人嘛,還是放他逃走的好。」雲重覺他故弄玄虛,頗為不悅,但又怕他另有神機妙算,只有不再詰問。

  兩人回轉原來的地方,還未到一頓飯的時刻。澹台鏡明贊道:「好快!關公杯酒斬華雄亦不過如斯!」張丹楓道:「好啦,今夜沒事了,他們可以安安靜靜地睡一覺啦。至於你我、可還有些未了之事,雲兄,現在是該你升堂審問了。」叫眾人搭起帳篷,各自歇息,他和雲重、澹台鏡明三人卻用冷水噴醒那個蒙面老漢,扛進帳幕。

  張丹楓早料到是誰,拉下面具一看,果然是沙無忌的父親沙濤。張丹楓冷笑道:「你叛友求榮,通番賣國,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今夜之事,幸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否則兩國之間,豈不是又給你攪起一場戰事?」雲重也喝道:「大明的使者與你何冤何仇,你何故要將我們殺害?快快從實招來,否則有你苦吃。」沙濤叫道:「我完全無意將你們殺害,更非想挑起兩國干戈。」雲重道:「那你為何帶領嘍兵,前來偷襲?」沙濤道:「這,這——」訥訥不敢出口。張丹楓冷笑一聲,道:「你說不說?」駢起雙指,向沙濤脅下一戳,沙濤頓感有如千百銀針刺體,痛苦難當,道:「你饒了我吧,我說,我說。」

  張丹楓向他的相應穴道一拍,解了這獨門點穴的功夫。道:「若有半字虛言,再叫你捱我一指。」沙濤道:「都是也先指使我的。」雲重吃了一驚,道:「胡說。」沙濤道:「也先本意叫我們將你擄去,然後再由他派兵救回。偽作是官軍打賊,這樣你便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由你不感恩戴德。」

  雲重一時之間尚想不通,張丹楓笑道:「這計策好毒,真是一石三鳥之計。第一是先折你們天朝使者的威風,叫你掃盡顏面。」澹台鏡明道:「他將你救回,你落在他手中,等於是俘虜的身份,說話也不響啦。」張丹楓道:「這樣,在締和之時,他便可占盡便宜,提出屈辱的條件,你在他的掌握之中,硬也硬不起來啦。當然,這都是他的一廂情願。」雲重仔細一想,自歎腦筋遲鈍,不及張丹楓和澹台鏡明的心思靈敏。

  張丹楓道:「也先派來的官兵,和你們在甚麼地方相約碰頭。」沙濤道:「就在前山山口。」張丹楓笑道:「果然你並無虛言,好,饒你不死。」在他身上拍了兩下,將他的琵琶骨震碎,把他的氣功全都破去,叫他終身殘廢,縱有毒掌,也不能運用傷人。又將沙無忌提來,也依法炮製,將他們二人推出帳外,叫他們自己覓路逃生。

  雲重道:「明兒如何應付瓦剌的官兵?」張丹楓笑道:「你先好好地睡一覺,養足精神,自能應付。總之你絕不會丟臉便是。」澹台鏡明道:「張大哥神機妙算,真是人所不及,怎麼事事都像在你的意料之中?你難道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雲重也有許多疑惑,想請張丹楓解釋,張丹楓一笑擺手道:「天機不可洩漏,明兒一早,你們全都知道,何必急急。雲兄,你們都該睡啦。」

  雲重滿肚皮納悶,正想去睡,張丹楓忽道:「我幾乎忘了一事,你且等一會兒。澹台妹子,你的腳感覺如何?」澹台鏡明試走兩步,道:「好像有點不能用勁。」卷起褲腳一看,雲重驚呼道:「腿肚子都紅腫啦,丹楓,你不是說有辦法包她治好?」張丹楓道:「不錯,但要你給她來治。」取出一枚銀針,道:「你在她腳跟的湧泉穴刺兩針,再在尾閭的鳳尾穴刺兩針,明兒一早,紅腫便消。好,你不必著忙,我再詳細教你針灸之法。」指手畫腳的說了一遍,又道:「瓦剌氣候不好,許多人都會得關節疼痛之症,我這針灸之法,不但能治筋骨麻痹,連腳跛了都能治好,雲兄,你不可不學。」

  雲重心道:「她又不是腳跛,要你這樣囉唆?」對張丹楓的絮絮不休,甚感心煩,道:「改日再學也不遲。」張丹楓道:「非學不可!你怕麻煩是不是?好,我將這秘本都交給你啦。澹台妹子,你非督著他學不可。」摸出一本書,將其中之一章撕下,硬塞到雲重手中。雲重大為奇怪。正是:

  深心君不識,好意後來知。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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