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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3)


  董岳的朋友是一位客居蒙古的回族武師,甚是豪爽,接他們進門之後,便自去洗剝昨日獵來的一頭黃羊,給他們下酒。三人坐定,雲蕾道:「三師伯和師傅昨天已經走了。」董嶽道:「我已與丹楓說過,我還要在這裡逗留幾天,待尋見你二師伯和畢道凡之後,再趕到唐古喇山的南高峰赴會。你們尋到了雲蕾的母親後,也要即時趕往,也許咱們老幼兩代,都要合鬥那老魔頭呢!」雲蕾道:「那老魔頭就這樣厲害嗎?」董嶽道:「咱們合鬥他,我看也還沒有把握必勝呢。」雲蕾道:「如此說來,豈不是比紫竹林中那位老婆婆還要厲害?」董嶽一怔,道:「甚麼老婆婆?」

  雲蕾想起謝天華的話,說是此事除了師祖之外,只有大師伯知道,立即問道:「是一位不肯透露姓名,能夠用竹葉作暗器打人的老婆婆。大師伯,你知道她的來歷嗎?」當下將那日在紫竹林中所遇到的事情一一說與董嶽知道。董嶽道:「想不到這位老前輩還在人間,尚未忘情當年之事。她既已現身,將來或許也會插手,事情只恐更麻煩了。」雲蕾道。「她到底是甚麼人?」董嶽道:「她和咱們的祖師和那個老魔頭大約都有過一段淵源。只是咱們小輩的不便談論,將來你自然會知道。」雲蕾不敢再問,心中更是納悶。

  吃過了飯,方交中午,雲蕾思母情切,催張丹楓收拾,辭別了主人和大師伯,先行動身。那匹照夜獅子馬被雲蕾帶到此地,多日不見主人,見張丹楓走近,便昂首長嘶,表示親熱,張丹楓手撫馬頸,笑道:「又用得著你了。」與雲蕾各自跨上寶馬,絕塵而去。

  時序已是深冬,愈向北行,朔風愈烈,道路都已被雪掩蓋,白茫茫一片,與原野相連,分辨不出。路上絕少行人,張丹楓在馬背揚鞭,高聲歌道:「但得兩心如白雪,不教半點染塵埃。」雲蕾道:「酸秀才,你再風呀雲呀的一吟,風雪一來,那就更冷得難行了。」張丹楓笑道:「再大的風雪也冷不了我的心。」說話之間,風雪果然來了。

  雪片紛飛,朔風怒號,儼如有萬馬奔騰之勢,張丹楓與雲蕾逆風賓士,衣襟上、馬鞍上盡是雪花,張丹楓索性解開衣紐,披襟迎風,揚鞭顧盼,大呼痛快。雲蕾忽道:「咦,你聽,這是風聲還是嘯聲?」張丹楓側耳細辨音響,奇道:「風聲中夾雜著清嘯之聲,還有馬蹄追逐的聲音呢。而且發嘯之人,定是武功高明之士,咱們上前看看。」

  張、雲二人放馬飛跑,跑了片刻,只見前面白皚皚的雪地上,有一團黑影滾來滾去,正是兩條大漢在雪地上廝打。旁邊還有三騎健馬,馬上的騎客是兩個女人和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

  張丹楓道:「似乎是我們認識的朋友。」再放馬走了半裡之地,勒著馬頭,向前一看,原來前面那幾個人正是黑白摩訶和他們的波斯妻子,在雪地上和人廝打的是黑摩訶。張丹楓叫了一聲,再看清楚時更奇怪了,和黑摩訶廝打的人竟是以前明朝的大內總管康超海!

  只見那康超海一身蒙古牧民服飾,衣裳已被黑摩訶抓裂幾處,更顯得形容憔悴,滿面風塵之色。康超海的氣力遠不及黑摩訶,就在張丹楓勒馬而觀的時候,只見他又被黑摩訶摔了一個觔鬥,張丹楓正自奇怪他們為甚麼打架,只見康超海摔了一個觔鬥,立刻翻身起來,拔出一柄馬刀,狠狠地向黑摩訶劈去,口中罵道:「惡強盜,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偷我的東西,趕快還來,萬事皆休,否則就一刀將你劈了!」

  黑摩訶哈哈大笑,拔出綠玉寶杖,反手一迎,只聽得噹啷一聲,火花飛濺,康超海的馬刀碰了一個缺口,黑摩訶笑道:「我還未見過太歲哩,你好好和我說,還有商量,你若想逞強,哼,哼!看是你一刀劈了我,還是我一杖打碎你的狗腿!」話說之間,兩人手底都不放鬆,瞬息之間已換了三、四招。張丹楓十分奇怪,黑白摩訶所做的珠寶買賣。規模之大,世無匹敵,何至於要偷康超海的東西?但是看那黑摩訶杖法雖然淩厲,卻是未下殺手,又似乎是有意相讓。

  張丹楓知康超海不是黑摩訶的對手,心道:「此人雖然行為卑鄙,但總算和我有一面之雅,不知他何故與黑白摩訶發生糾紛,不如我上前替他們調解吧。」縱馬上前,就在這一瞬間,只聽得康超海驚叫一聲,連連後退。

  白摩訶駐馬觀鬥,這時也看清楚是張丹楓來了,歡喜之極,叫道:「大哥,是張公子來了!」黑摩訶叫道:「張公子來得正好,你把那幾件寶貝給他瞧瞧,看他認得麼?」張丹楓道:「甚麼寶貝?」康超海見是張丹楓,心中更是吃驚,但又希望他能幫助自己,急忙叫道:「這兩個強盜,偷盜了我的寶貝,丹楓,你給我主持公道!」

  張丹楓問:「你有什麼寶貝?」跳下馬來,正想上去勸解,只聽得黑摩訶大笑道:「是啊,你有什麼寶貝?你昨日還矢口否認身有寶物,怎麼現在又說是你的了?」康超海急道:「丹楓,那真是我的寶貝。」張丹楓道:「你哪裡來的寶物?」白摩訶拿出一個黃布包裹,遞給張丹楓道:「你瞧都在裡面,來路不正,敢情也是這廝偷來的,你給我們瞧瞧,給我們認認這幾件寶物的來歷。」

  張丹楓心念一動,這黃布包乃是他見過的。明軍在土木堡被圍之時,康超海陣上私逃,到一家農家投宿,恰好被張、雲二人撞見,他背上背的就是這個黃包袱,裡面都是金元寶,當時曾被張丹楓擲於階下,他拾起來就逃跑了。張丹楓心道:「這幾個金元寶怎會放在黑白摩訶心上?」解開包裡,忽見寶光外露,原來除了十幾錠金元寶之蔔,還有好幾件異寶奇珍!

  一件是尺余長的碧玉珊瑚,通體晶瑩,毫無瑕疪,比雲蕾送給石翠鳳做聘禮的那支珊瑚還要名貴得多。一支是嵌有兩顆「貓兒眼」寶石的頭簪,簪上有「孝欣皇后」的幾個籀文篆字。另一樣是鎮紙用的寶石獅子。還有一樣就更名貴了,竟是正統皇帝的龍紋漢玉私章,有「正統皇帝之印」幾個金文刻字,那是僅次於國璽的寶物。另外還有一件商代的古董,一串珍珠項鍊,都是價值連城的大內寶物。

  張丹楓冷冷一笑,道:「你哪裡來的這些寶物?」康超海道:「都是皇上歷年賞賜我的。」張丹楓冷笑道:「皇上連他的私章和皇后的頭簪都賞給你嗎?」這時張丹楓已是心中了了,料想定是康超海在土木堡私逃之時,把皇帝隨身攜帶的珍寶一古腦兒偷了,以至連那「天子之印」以及皇后送與皇帝留念的頭簪都一同盜去。剛從土木堡逃出之時,他還不敢包在包袱內,所以當時張丹楓沒有發現。

  張丹楓所料不差,那些珍寶都是康超海偷自正統皇帝身上的。那時他以為中國必被瓦剌所滅,天下定將大亂,所以他想偷了這些珍寶,然後隱姓埋名做個富家翁,不料後來也先兵敗,新帝登基,康超海做賊心虛,而且他的兩個師叔鐵臂金猿與三花劍又都給張丹楓收服,投了於謙,對他臨陣私逃的行為很是不齒。

  他生怕師叔追查,又怕新帝知道他偷了正統皇帝的寶物,故此把心一橫,逃到蒙古,想到蒙古購置牧場,安享餘生,但那些寶物卻又難以脫手;他又想獻給也先,在瓦剌求一官半職,正自躊躇不定,卻在路上碰到了黑白摩訶,黑白摩訶做了幾十年的珠寶買賣,一看就知道他身上藏有非常的寶物,對他的來歷甚是懷疑,當時本想向他收買,但康超海矢口否認,黑摩訶一時性起,就在晚上施展空空妙手,把他的寶物以及黃布包袱內的金元寶都盡行偷了。

  此時康超海被張丹楓質問,頓時口啞,答不出話來。張丹楓道:「虧你是大內總管,皇帝待你不薄,你在危難之際,棄他而逃,已是該死,還敢偷內府的寶物!」黑摩訶大笑道:「果然你也是偷來的。哈,你還是甚麼大內總管嗎?好,吃我一杖!」天魔杖法一展,有如天風海雨,逼人而來,倏地便下殺手,康超海施展平生本領,使盡吃奶氣力,擋了五招,第六招再也招架不住,馬刀給黑摩訶一杖打飛,杖頭下戳,看看就要插入他的丹田要穴。

  張丹楓心中不忍,叫道:「饒他一命,廢了他的武功吧!」黑摩訶一杖下戳,杖頭一偏,便在他的肩頭重重擊了一記,可憐康超海肩上的琵琶骨已被敲碎,所練的金鐘罩也給破了,武功盡廢,只能像常人一樣的了。

  張丹楓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今幸而不死,算是天大的造化,以後好好做人吧。」康超海得饒了性命,哪裡還敢說話,急急落荒而逃,他從身懷重寶變成身無一文的窮漢,武功又廢,後來只好在牧場替人做工,勞碌一生,鬱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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