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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2)


  董岳續道:「三十年前,咱們的師父與上官天野在峨嵋之巔,鬥了三日三夜,不分勝負,那時本有三十年之後重會之約,但不久他們兩人就都隱居,一在中原,一在蒙邊,彼此不相往來。我也以為這事說過便算了。哪知今年春初,聽這裡的一位武林朋友說,上官天野仍有意踐約。所以我才趕回去通知你的師祖,當時他老人家不置可否,只說你們先到瓦剌去吧。還不知他會不會來呢?」

  張丹楓道:「我聽師父說過,師祖所創的雙劍合璧的玄機劍法,就是準備對付這老魔頭的,想來他老人家不願親自出手了。」董嶽道:「雙劍合璧的威力我尚未見過,三師弟和四師妹雖然聰穎過人,比我強得多,但若說要對付那魔頭,那卻還相差尚遠。」張丹楓深知雙劍合璧的威力,對董嶽之言,殊不相信。但不願在師伯面前,誇耀自己師父的劍法,亦不出聲。董嶽忽道:「丹楓,你的小友呢?」

  董嶽口中所說的「小友」,當然指的乃是雲蕾,張丹楓心頭一跳,他尚未與父親談過,不願便即提出,當下拋了一個眼色,董岳似解不解,道:「你就不掛念她了嗎?」張宗周道:「楓兒,你既與好友同來,就該請他來見我呀。」張丹楓道:「他有事先走了。」董嶽道:「她不是要到唐古喇山南面的峽谷去找母親嗎?」張丹楓心頭又是一跳:原來董嶽亦已見著雲蕾了,要不然他不會知道此事。當下歡喜之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他是絕頂聰明的人,當然猜到雲蕾之住到碧羅山乃是董嶽的安排了。

  張宗周面上現出疑惑的神情,問道:「甚麼朋友?」張丹楓道:「一位肝膽照人的朋友。」張宗周道:「既然如此,他日你一定要請他到咱們家裡來。」張丹楓應了一聲,想起雲蕾發誓不願見他父親,心中無限淒酸。

  董嶽又道:「上官魔頭就在唐古喇山北面的高峰,從南面峽谷愕羅族人聚居之地北行,爬上北面的高峰,大約有三日的路程。适才張大人問起天華,他已經先去了。」張丹楓道:「上官天野叫你們何時拜山?」董嶽道:「日期尚未確定,總在清明之前。

  天華先走,是我叫他去先會一位武林朋友,必要之時,出來調解的。你的二師伯呢?聽說他也來了,只是天華和我都還沒見著他。」張丹楓道:「他和震三界畢道凡在一起。」當下將昨夜發生之事,約略說了一遍。董嶽笑道:「潮音的脾氣還是依然如故。好吧,我再逗留幾天,找到他後和他說話。」張丹楓忽道:「那麼,明天我也先走了。」

  張宗周愕然道:「楓兒,你剛回來,怎麼又走?」張丹楓道:「師尊有事,弟子服其勞。我的師父既然前往履險,我怎能不追隨呢?」張宗周想起自己的兒子乃是謝天華一手培養成材,張丹楓所說的自是正理,當下雖覺黯然,卻也不加阻撓。只是問道:「你那匹照夜獅子馬呢?」張丹楓道:「我那位朋友帶它先走了。」張宗周「哦」了一聲,心道:他和這位朋友交情確是不比尋常,心中越發想知道那是何人。

  第二日一早,董岳和張丹楓向張宗周辭行,張宗周道:「我送你們出去。」攜著兒子的手,緩緩而行,董嶽則在澹台滅明陪伴之下,先到門前相候。張丹楓道:「爹,你回去吧,你還要上朝呢。」張宗周道:「辭呈昨夜我已修好了,不必著忙。從此我無官一身輕,只有盼望你回來了。」張丹楓道:「爹爹不必掛心,我和師父都會回來的。」張宗周道:「只恐你回來之後,又要走了。你回來時,明朝的使臣想亦應當來了。」張丹楓道:「你為甚麼不與我們一同回去?」張宗周道:「昨夜早已說過,不必多說了。」張丹楓忽道:「大人可還記得以前那位明朝的使臣雲靖嗎?」

  張宗周怔了一怔,張丹楓只覺他的掌心淌汗,微微發抖,過了半晌,張宗周歎了口氣,說道:「呀,三十年了,三十年前之事還歷歷如在目前,雲使臣是我生平所見的第一條硬漢,我怎會不記得?算起來他回國也有十年了。」張丹楓道:「他剛踏進國門,便被王振假傳聖旨,將他害死了。」

  張宗周道:「這事情我亦聽說。呀,都是我的罪過。想那時我少年氣盛,恨極明朝的天子,連同效忠明朝的人,我都憎恨。以至令雲靖在冰天雪地的湖邊,牧馬了二十年。他二十年來飲冰嚼雪,對朱家天子始終是丹心一片,他雖然是與我作對,我倒很佩服他。近年來我一想到這件事情,就覺得難過,這是我生平所作的唯一罪孽。我倒希望將來明朝派來的使臣,也像雲靖一樣,是個鐵錚錚的硬漢。」

  張丹楓忽道:「聽說雲靖還留下兩個孫兒,一男一女,年歲和我差不多。」張宗周道:「是嗎,但願我能見著他們。」張丹楓道:「若然他們有求助於你的地方,你願意嗎?」張宗周道:「你是我所寶貝的兒子,若然要為了他們,捨棄了你,我也情願。」忽又歎道:「他們若然還在人世,長大成人,定知他爺爺當年之事,他們一定將我當作仇人,又怎會向我求助?」

  張丹楓聽他父親所說的話,出於脾腑,心中大慰,只聽得他父親又道:「你怎麼知道這兩個孩子的下落?」張丹楓本想將他與雲蕾之事說知,但一轉念間,卻又忍著不說,只道:「聽說他們也跟了明師,學成了一身武藝。雲靖的孫兒,好像還在明朝為官呢,我是聽得江湖上的朋友說的。」張宗周喜道:「這樣我就安心了,但願將來明朝派來的使者,就是雲靖的孫兒。」

  說話之間,已到了門邊。張丹楓道:「爹爹保重。」和董嶽走出後門,只見張宗周淚光瑩然,還倚在門邊凝望。

  董嶽道:「天華師弟真有耐心遠見,現在我才知道他肯留在你們家中十年的理由。你的父親願暗助中國,看來也先亦興不起甚麼波浪了。」

  張丹楓道:「師伯,咱們現在上哪兒?」董嶽道:「當然是上碧羅山呀,你的小兄弟正在掛念你呢。」張丹楓道:「原來你老叫他上山去住的。」董嶽道:「碧羅山上有我的一位朋友,雲蕾在客店居住,終是不妥,因此我叫她到這位朋友家中暫住。」

  兩人腳程甚快,不到一刻就來到了碧羅山。寒冬肅殺,滿山黃葉,但張丹楓心中卻充滿生氣,對著殘冬臘月,卻如看見了明媚的春光。走上半山,只見山坡上一家人家,土牆木門,倒也齊整,門前倚的一個少女,正是雲蕾。張丹楓叫道:「小兄弟,小兄弟,我回來了!」雲蕾淡淡應了一聲,神情甚是冷漠。董嶽瞧了他們一眼,搖搖頭道:「你們真是一對冤家。」

  張丹楓道:「我和父親談起當年之事,他甚是後悔。」正想告訴雲蕾,他的父親是怎樣盼望能見到他們,雲蕾冷冷說道:「我也在後悔呢。」張丹楓道:「後悔什麼?」雲蕾道:「我的爺爺牧馬,我的母親現在給人家放羊,將來若和你一道見著母親,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好。」

  張丹楓歎了口氣。原來雲蕾是覺得和他相好,對不起母親,故此後悔。董嶽笑道:「你們這兩個小傢伙一見面就唉聲歎氣。真令我這老頭子莫名其妙,有話進裡面去說。」張丹楓歎氣道:「我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同你尋著母親。將來不論伯母怎樣責怪我,我也甘受。」雲蕾忽地噗嗤一笑道:「責怪你做什麼?我的母親生平從不責怪人的。別作得那樣可憐相啦。」一笑之下,春意盎然,好像滿天的陰霾都被陽光碟機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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