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萍踪俠影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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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拳來腳往,轉眼間交了二三十招,張丹楓學了《玄功要訣》之後自己修習所見過的各派武功,這時便連用各派的精妙招數,化解幪面人的攻勢,雖因修習的時日尚短,未得各家精髓,但也足令人眼花繚亂,大感驚奇。 那幪面人仍是施展鐵琵琶手,中間雜以一指禪功,攻勢絲毫不緩。張丹楓雖連用各派手法,但也只能在一時之間,亂人眼目,久戰之下,終是吃虧。三十招過後,漸感吃力,索性摒除各派的武功不用,只用師門創的大須彌掌式,抱元守一,以雙掌護著全身,只守不攻。 大須彌掌式,圈子甚小,但卻防護嚴密,沉隱凝重,反擊之力甚強,那人迫切之間,也自攻不進去。但他的鐵琵琶手端的是神妙非常,有時掌力挾風,呼呼作響,威猛非常,有時卻又輕飄的一拍,到近身之時,勁力才猝然發出,教人根本分不出他的虛實輕重,真是防不勝防。而中間雜用的一指禪功,更是厲害,所指之處,全是人身大穴。張丹楓越發疑心,這幪面人的鐵琵琶手出神入化,和澹臺滅明不相上下,但他的一指禪功,澹臺滅明卻是不會。若然兩人不是同出一門,何以鐵琵琶的手法如此相似?但若說是同出一門,何以他又獨會一指禪功?難道是他們的師父也有偏心不成?而且澹臺滅明只說過他有一個師妹,從未說過他還有師兄弟。兩人之間,有否淵源,也還是難以猜測。 兩人又鬥了三五十招,幪面人忽掌忽指,著著進逼,張丹楓的大須彌掌式雖然神妙,但內功稍遜,漸覺難以抵敵這兩種上乘武功,戰到分際,那幪面人喝道:「小心接招!」 左掌一托張丹楓的肘尖,右指忽的一戳,張丹楓若要避開他的一指禪功,就得給的鐵琵琶手推送出去! 只見張丹楓一個旋身,雙指一劃,反掌一掃,這一掌也正是鐵琵琶的手法,而那一劃卻是似是而非的一指禪功,(一指禪功最少也得有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是朝夕間可以偷學,張丹楓所用的只是一指禪功的指法姿勢。)但如此一來,已足令那人驚異不已,攻勢一緩,又微微地「噫」了一聲。張丹楓趁勢疾上,又用百變玄機掌法搶佔了有利的方位,那人怔了一怔,忽地哈哈大笑道:「你好聰明,幾乎騙了我!」 駢指如戟,伸手一探,又點張丹楓脊骨的「天柱穴」。 張丹楓一閃閃開,那人疾進一招,掌力如山,張丹楓堪堪抵擋得住,又鬥了十餘二十招,那人雙掌齊出,一虛一實,左掌呼呼挾風,卻是虛招,右掌輕輕拍下,卻是實招,張丹楓運勁接他的左掌,一接之下,立知上當,那人右掌勁力一發,將張丹楓雙掌迫著,忽地哈哈笑道:「你所言非假,張士誠的寶藏和彭和尚的奇書果然都被你發掘去了,俺在這裏,還有甚麼意思?」 虛晃一掌,突然向後一縱,奔出山寨。這幪面人突如其來,突如其去,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眾人齊都驚愕,即張丹楓亦是百思不解:再鬥下去,那人分明可勝,卻又何以突然住手? 那幪面人是隨額吉多來的,始終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沙濤父子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是見他武功好得出奇,故此好生敬畏。幪面人一走,沙濤見勢不好,立即下令群毆。額吉多適才斷劍受辱,吃了大虧,這時急欲報仇,搶在頭隊,張丹楓哈哈一笑,與雲蕾打了一個招呼,倏時間雙劍齊出,額吉多搶過一柄長劍,剛擋得兩招,張、雲二人出手太快,沙濤的黨羽還未趕得及接應,只聽得「喀嚓」一聲,額吉多的長劍又給削斷了。他的副手吉彰阿叫道:「張丹楓,你家屢受我國大恩,你何以如此不明事理?」 拔刀招架,張丹楓一劍削出,餘勢未衰,劍光一繞,又把吉彰阿的佩刀削斷了,吉彰阿大驚失色,叫道:「張丹楓,你,你——」 話未說完,雲蕾的劍招接連而至,吉彰阿的武藝在額吉多之下,如何擋得住雙劍合璧之力?被雲蕾一劍斜削,登時死於非命。額吉多橫躍三步,陡聽得一聲大喝,人還未到,已是勁風貫胸,原來正巧碰著石英出手,石英綽號叫「轟天雷」,以躡雲劍術、飛蝗石暗器、轟雷掌號稱武林三絕,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額吉多剛剛被張丹楓與雲蕾二人殺得頭昏眼花,不辨南北,這時又碰上石英,昏頭昏腦,躲避不及,被石英「卜」的一掌擊中後心,護身的鎖子黃金甲也給震裂,登時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也幸而有護身甲一擋,要不縱然他武功再高,性命也是難保。饒是如此,也已暈倒地上,隨來的武士,立刻將他抬起,不敢接戰,狼狽而逃。 沙濤請來的那批三山五嶽的人馬,有一大半懷有二心,見勢不好,先自走了,有一小半心腹死黨,見張、雲二人雙劍的威力無比,也自膽寒,張丹楓哈哈大笑,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把群賊殺得落花流水,但敵眾我寡,一時之間,還是未能闖出重圍。石英大喝道:「擒賊先擒王,沙老賊,我先與你算賬!」 撲入人叢,追趕沙濤,沙濤忽地一聲呼嘯,黨羽如潮疾退,張丹楓等人怔了一怔,群賊退出了「聚義廳」,忽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沙濤的黨羽已把千斤閘放下,內外隔斷! 外面伏有弓弩手和鉤鐮手,以石英和張丹楓之力,縱能將千斤閘托起,但外面的毒箭,必然乘機射來,難以防備。石英嘆了口氣,道:「好,咱們算是被他困在這裏啦!」 沙濤在外面叫道:「把那幅畫給我,繳了兵械,我還可以念昔日八拜之情,放你們下山。」 雲蕾笑了一笑,道:「大哥,他們還不信你已把寶藏取去,就是給他畫圖,他也無用。」 張丹楓道:「我偏不給他。」 石英道:「正是。這是先主的遺物,豈可給他?」 雲蕾也笑道:「我也是說笑而已,咱們就是被困而死,也不屈辱求存。」 張丹楓道:「小兄弟,我一向笑你柔弱,你原來也有男子的氣概。」 這當然也是說笑之詞。雲蕾卻認真起來,啐了一口道:「呸,只有你們男子才是英雄豪傑麼?」 這時聚義廳內只剩下石英等四人,雲蕾言一出,石英父女全都變色。石翠鳳偎近雲蕾,拉她的手,顫聲說道:「雲相公,你當真是個女子麼?」 雲蕾面紅過耳,低聲說道:「姐姐,你說得不錯,我當真是女子!」 石翠鳳花容失色,指著雲蕾道:「小冤家,你,你……」 哽咽著說不下去,雲蕾羞慚不已,道:「好姐姐,是我一時淘氣,欺騙了你。姐姐,你別惱怒,我,我還有一位義兄——」 石翠鳳杏臉生嗔,怒道:「誰管你甚麼義兄,呀,小冤家,你一點也不知道我的心事!」 石翠鳳此時雖明知她是個女子,但說話的口氣,仍是將她當作男子看待,張丹楓聽了,不覺失笑。石英比較老成持重,將張丹楓拉過一邊,細細盤問,張丹楓將雲蕾的來歷說了,又笑道:「當時是你擇婿心切,雲蕾又是小孩心性,要不然也不至於鬧了這場笑話。好在也不過蒙了你們一年,不至於誤了令嬡的青春。金刀周健的兒子你是見過的了。你說此人在後輩之中,也算得是一位少年俊傑吧?」 石英一聽,自然知他話中之意,沒精打采,答道:「女兒的婚事,我也不再管啦。周山民嘛,若與雲蕾相公相比,那自然比不上。但也還算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石英叫慣了,一時轉不過口,他像他女兒一樣,仍然叫雲蕾做「相公」,張丹楓又不覺一笑。石英忽道:「少主,我失了一位愛婿,但卻要恭喜你啦。」 反過來取笑張丹楓。這一取笑,卻勾起了張丹楓的心事,嘆口氣道:「喜從何來?」 石英道:「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我的丫頭哪配得上雲相公,她就是不肯,我也要叫她把雲相公讓與你。你們幾時請喝喜酒,哈哈,這也是武林的一段佳話呀!」 張丹楓道:「言之過早,言之過早!石老英雄,你還有所不知。」 將張、雲家兩家的冤仇說了,石英驚詫不已。 那邊廂石翠鳳仍與雲蕾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完,石翠鳳一向把雲蕾當作她理想的夫婿,這時自是傷心不已。雲蕾雖然甚是尷尬,但亦為她感動。忽道:「好姐姐,我此生不嫁,陪你就是!」 石翠鳳面上掠過一絲笑容,道:「你話當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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