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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5)


  只見額吉多哈哈一笑,道:「張丹楓你真好膽量,還敢到這裡來!」張丹楓笑道:「你也真好膽量,還敢到這裡來,你的傷好了嗎?」額吉多在沙濤山寨時,吃過張丹楓的大虧,又給石英打了一掌,幸有護身金甲,將養半月,已是痊癒。額吉多道:「拜君所賜,總算我的頭骨還挺得住。不致給你見笑。」張丹楓道。「你今晚到此,意欲何為?這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額吉多道:「我此來可不是找你報仇,當然,只要你願意的話,咱們日後還可以再比。我此來是向你賀喜的!」

  張丹楓道:「喜從何來?」額吉多道:「你這小子好造化,太師已盡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對你還是特別施恩,今晚請你去赴宴。」張丹楓道:「哈,請我去赴宴?」額吉多道:「正是,你快換衣服,事到如今,也不必藏頭露尾,假扮牧人了。」張丹楓邊換衣服邊笑道:「太師的耳目倒很靈通呀!」額吉多笑道:「你聰明別人也不傻呀!太師說你一生聰明但也有一時糊塗。」張丹楓道:「怎麼?」額吉多道:「你出手豪闊,向酒保打探消息,那酒保過後一想,豈敢不報告官差?」其實此事早在張丹楓意料之中,他也料也先可能會有此「邀請」,所以在酒家一回來後,就叫雲蕾搬到別處。

  額吉多又道:「你那位漂亮的小媳婦呢?」張丹楓道:「胡說,她是我的師妹。」額吉多道:「管你是媳婦也好,師妹也好,她在哪兒?」張丹楓一笑說道:「太師神機妙算,這也算不出來嗎?我的師妹可比我聰明得多,我是拼了一死回到這兒來的,她可還要多活幾年。她怕受牽累,早已走啦。」額吉多查過下面,知道雲蕾未到午時,已先搬出,信了張丹楓的話,笑道:「算她見機,太師絕對不容她留在上京。走吧,太師對你好得很呢,你可不必拼死去了。」

  張丹楓換了衣裳,房錢早已有額吉多代付,張丹楓在幾個武士的陪同下,登上派來接他的馬車,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也先的太師府。太師府比張宗周的相府更是巍峨華麗,外三重、內三重鐵門深鎖,進了六重大門,武士們高聲呼道:「客人到!」中門倏地打開,只見屋中燈火輝煌,也先坐在中堂,傳令道:「請客人進來!」

  張丹楓神色自若,瀟灑如常,步上石階,只見一個武士上前來扶,口中嚷道:「這裡門檻太高,小心點兒。」張丹楓一瞧這武士的出手,竟是大力鷹爪功,當下微微一笑,道:「我自己會走,你倒是要小心點兒!」雙臂一振,將那武士揮得蹌蹌踉踉的後退幾步,但雙臂被他所抓之處,也隱隱生痛,張丹楓也吃了一驚,這武士的本事竟然還在額吉多之上。但神色仍是絲毫不變,大踏步地走進中堂。

  只聽得也先哈哈笑道:「兩年不見,賢侄更長得一表人才了。文才武藝,都是出色當行,真乃可喜可賀呀!」張丹楓還了一禮,也朗聲說道:「兩年不見,太師功業更彪炳了。位高權重,國人知有太師而不知有君皇,真乃可喜可賀呀!」這說話針鋒相對,聽是稱讚,實是嘲諷,前一句嘲笑也先侵華之敗,後一句暗罵也先想篡瓦剌皇位的野心。也先乾笑幾聲,道:「好說,好說,賢侄遠道歸來,且先坐下喝酒。」

  也先身旁坐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斟了滿滿的一杯酒,忽道:「我先敬張公子一杯。」雙指勾著酒杯,輕輕一旋,那酒杯滴溜溜的轉個不停,杯中酒波浪起伏,卻是絲毫不溢,張丹楓一看這僧人敬酒的手法,甚是怪異,酒杯來勢甚急,竟似給他的指力推到自己的面前,張丹楓微微一笑,道:「未領教大師法號。」掌心一攤,接著杯底,肌肉內陷,將那股勁力化於無形,手掌一沉,雙指上勾,將酒杯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那僧人面上微微變色,張丹楓也有幾分驚詫,僧人露的這手,不知者看來如變戲法,其實卻是一種深湛的內功,酒杯給他的內力所迫,來勢急勁,但酒不溢,杯亦不裂,力度必須用得巧妙之極。張丹楓若非習了《玄功要訣》,接杯之時,縱不受傷,酒亦必定潑濺了。當下心中想道:「這僧人的本事又比适才那個武士高了一籌,那武士本事雖高,我還可制服得住,這僧人若與我對敵,勝負卻難以逆料。也先不知從哪裡又延攬了這些異人。」

  也先道:「我給賢侄介紹。這位是西藏紅教的青谷法師。」又指著先前那武士道:「這位是吐谷渾的勇士麻翼贊。」張丹楓與兩人分別幹了一杯,也先道:「我以為賢侄這次遠遊,樂而忘返了。到過許多地方吧?」張丹楓笑道:「我這次從塞北直到江南,中華物產豐饒,人物俊秀,真乃花花世界,錦繡江山。可惜太師只到了北京城外便折回來。」也先面色一變,道:「中原之地,他日我定要一去以開眼界,到時還請賢侄導路。」張丹楓「哼」了一聲,道:「昨夜我夢中也曾再過中原,可惜夢亦不長,一下就醒。」

  張丹楓詞鋒銳利,冷嘲熱諷,咄咄逼人,也先沉住了氣,哈哈一笑,舉杯一飲而盡,道:「賢侄更會說話了。我年老詞拙,想什麼就說什麼,賢侄請勿介意。」張丹楓道:「請太師指教。」也先道:「賢侄這次歸來,想還未見著令尊。我先替賢侄接風,想令尊不致見怪。」張丹楓道:「我替家父多謝太師的好意。」也先怔了一怔,道:「多謝什麼?」張丹楓道:「家父長年忙碌,這次太師恩典,得以擺脫俗務,在家中靜養,實是求之不得,豈可不謝?」也先聽了,忽然哈哈大笑。

  張丹楓道。「是否小侄失言,惹太師見笑?」也先道:「賢侄不是失言,卻是故意矯情掩飾。俗語雲:知子莫若父,知父亦當是莫若子。老夫固然想到中華,令尊又何嘗不想重回故士,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令尊能不能回去,那就要全看賢侄你了。」張丹楓道:「請太師明言。」也先道:「我這次兵抵北京,卻功虧一簣,蠻子於謙的頑抗,固然是出我意外,內部的掣肘,亦是迫令我退兵的原因。賢侄是自己人,我不妨對你一說。」

  張丹楓道:「家父豈敢掣肘太師?」也先笑道:「我不是說你的父親,我是說阿剌知院。阿剌在西部擁兵自重,不聽號令,賢侄想還不知?」張丹楓道:「我剛剛回來,是不知道。」也先道:「目下瓦剌三分,國君庸弱,不能擔當國運;若要稱雄塞外,飲馬長江,只有我和阿剌可以做到了。」

  張丹楓冷冷一笑,只聽得也先又道:「阿剌躁猛無謀,非是我敢自豪,套你們漢人的話說,實是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老夫不才,膽敢自比曹操。」張丹楓道:「誰是劉備?」也先笑道:「君家父子,便是劉備,令尊文武全才,久握權柄,深知瓦剌國情,若與我聯合,不難將阿剌剪除,然後再揮兵南下,便可遂令尊飲馬南江、重回故里之願。」張丹楓聽了,怒氣上升,卻強自忍著,只聽得也先又道:「五日之前,我曾有密函,與令尊商議,只是令尊至今尚未答覆。世兄是明白人,是以想請世兄回家之後,替老夫一勸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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