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萍踪俠影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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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未及回答,沙濤已朗聲發話道:「石大哥,識時務者為俊傑,目下明朝氣數已盡,張士誠的大周,那更不用說了,你幾曾見過死灰還可復燃麼?你何必還苦心做死人的家奴,替他保管寶物?」 石英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聞言大怒,強抑心頭之火,發為冷笑道:「依你之說,咱們倒該做瓦剌的奴才了?」 沙濤面孔漲得通紅,甚是尷尬,勉強笑道:「大哥,也不是這麼說。」 石英喝道:「是怎麼說?」 沙濤道:「你把那幅畫圖拿出來,咱們找到了張士誠所埋下的寶藏之後,趁著天下紛亂,盡可做一番大事,縱使不投靠瓦剌,亦可自立為王!」 石英道:「誰告訴你我有那幅畫圖,說呀,快說!」 石英是晉、陝兩省的武林盟主,雖在敵寨之中,威風尚在,沙濤被他的眼光一迫,心膽一寒,竟自訥訥說不出話來。忽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道:「是我告訴他的,怎麼?」 石英把眼一看,說話的人面目青腫,相貌粗豪,瞪著兩隻眼睛,甚是不遜。石英怒火勃發,指著那人喝道:「你是誰?」 張丹楓冷冷一笑,接接說道:「這位是也先手下坐第一把交椅的武士額吉多,我說得不錯吧?」 額吉多性情魯莽,不知利害,他吃了張、雲二人的大虧,被打得面青唇腫,一口悶氣正自發不出來,見沙濤訥訥說不出口,態度模棱,他不知這是沙濤有所避忌,竟自爆了出來。當下聽得張丹楓指證。傲然說道:「不錯,咱們瓦剌兵強馬壯,邀你聯盟,正是給你面子,你這小子不服,咱們單打獨鬥,再與你見個真章。」 他的話一半針對張丹楓,一半針對沙濤。此言一出。除了沙濤的心腹死黨與早被瓦剌收買了的人之外,倒有一半存了戒心,打定主意不肯再為沙濤賣力。 石英雙眼圓睜,拂袖而起,正想發作,只聽得張丹楓又道:「你們也枉費了心機了。為了這一幅畫圖,將石老英雄誘到此間,又去洗劫他的住宅,費盡心機,一無所得,堂堂一個寨主,做鼠竊狗偷之輩,不怕天下英雄恥笑?」 石英聽得家被洗劫,更是憤怒,「啪」的一掌,將面前的茶几,切了一角,朗聲說道:「古人割席絕交,今日切几明志。沙濤老賊,我與你兄弟之誼已絕,你再逼我,我就不客氣了!」 沙濤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把心一橫,也大聲喝道:「石老匹夫,你今日不把畫圖交出來,想生出此寨,萬萬不能!」 把手一揮,就想來群毆強奪。 忽見寒光一閃,張丹楓刷的拔劍出鞘,手肘一撞,將沙濤撞出一丈開外,沙濤的黨羽大聲鼓噪,正想上前,只見張丹楓右手持劍,左手已展出畫圖,哈哈一笑,說道:「要畫圖的衝著我來,我才是這幅畫的主人!不過,你們要了去也沒有用,蘇州的藏寶與地圖,我早已發掘出來,獻給了當今的大明天子啦!」 此言一出,合寨驚訝,都猜不透這少年是何來歷,說的是真是假!正在此時,忽聽得又有一人冷笑道:「張丹楓,你的話騙得誰來?」 說話的人是額吉多的副手,名喚吉彰阿,他是也先府中的衛士,不比額吉多常在軍中,故此認得張丹楓。額吉多聽了此言,怔了一怔,道:「你就是右丞相張宗周的兒子嗎?太師(也先)正在找你,快快隨我回去吧!」 張丹楓道:「我正要去見你的太師,可不是隨你回去!我是中國之人,誰替你瓦剌做事?」 吉彰阿道:「你家與朱明乃是世仇,你若掘出寶藏與地圖豈有獻給仇人的道理!這樣吧,寶藏是你家所有,我們不要你的,地圖拿來與我,待我獻給太師,你不必再開玩笑了。」 張丹楓一腳踏在椅上,將畫一揚,喝道:「誰與你開玩笑?你有膽就自己來拿!」 吉彰阿躊躇不前,幾個暗藏的蒙古武士也不敢露面,邀來的各路黑道人物,有一大半不願沾這蹚渾水,沙濤的黨羽被他的聲威所懾,一時之間,也未有人挺身而出。 石翠鳳輕輕倚偎著雲蕾,在耳邊柔聲說道:「這些日子,你也想念我嗎?」 雲蕾小聲說道:「你瞧這麼多人在瞧著咱們呢,今日只恐難逃出生天,你還有心情與我說此閒話?」 聚義廳內外三層都已伏下甲兵,石英這邊只有四人,雖然武藝高強,確實也難以闖得出去。石翠鳳對這一切卻似毫不放在心上,悄悄笑道:「我悶了將近一年,這些閒話今日不說,何時再說?今日不管能不能逃,與你死在一道,也是甘心。」 石翠鳳與雲蕾空有夫婦之名,卻無夫婦之實,分別多時,相思日切,一旦見面,忍耐不住,竟趁著大廳中嘈嘈雜雜的當兒,小聲地大談情話。 雲蕾正自拿她沒法,驀然間忽見兩條大漢,挺身而出,撲向張丹楓。這兩個乃是沙濤邀來的幫手,都練有大力神拳的功夫,看張丹楓年紀輕輕,不把他放在心上,一擁而上,一個施展擒拿手扭張丹楓的臂膊,一個便來奪畫,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寒光一閃,張丹楓飛腳一踢,來扭臂膊的那條漢子,碰也沒有碰著張丹楓,自己的臂膊反而給他一劍斬斷,暈死過去;那搶畫的漢子也給張丹楓一腳踢飛,脛骨都折斷了。張丹楓橫劍喝道:「好不要臉,你們想倚多為勝嗎?」 沙濤面色鐵青,心道:「這個時候,誰還與你講江湖規矩?」 正想下令,來個群毆,那救出額吉多的幪面人,這時卻忽地開聲說道:「好極,好極,今日秋高氣爽,正好鬆散筋骨,單打獨鬥,那是最好不過!」 聲若洪鐘,震得大廳內嗡嗡作響。沙濤看了他一眼,話到口邊,卻又留住,心道:「就是單打獨鬥,也能累死他們!」 石翠鳳猶自倚偎雲蕾,細談情話,忽見沙濤的兒子沙無忌雙掌一錯,撲上前來,朗聲說道:「我先請教雲相公幾招!」 他最恨雲蕾,這時見兩人情話喁喁,更是看不過眼,所以先來挑戰。雲蕾急忙推開了石翠鳳,將青冥寶劍拔在手中。 雲蕾曾與沙無忌在黑石莊外的松林交過手,深知他武功雖然不弱,卻還不是自己的對手,故此並不怎樣放在心上。哪知沙無忌來勢迅疾非常,掌法尤其怪異,小臂一彎,左掌自內而外揮了一個圓弧,右掌跟著「呼」的一聲推出,雲蕾用了一招「脫袍讓位」,左腳向斜方踏出一步,肩頭一縮,反手一劍削出,先避敵招,再削敵腕,本來穩健非常,哪知沙無忌左掌雖然先發,在半途一劃,右掌卻是後發先至,掌風到處,隱隱有一股腥味,雲蕾心中一怔,只聽得沙無忌大喝一聲:「著!」 紫黑色的掌緣劈到胸前! 掌風劍影之中,只見一條人影凌空飛起,「嗤」的一響,沙無忌腳步蹌踉,褲管貼著胯骨之處,竟給利劍穿過,雲蕾也倒躍出一丈開外,這一下,兩人都是頗出意外。 原來沙無忌自從那次挫敗之後,千方百計報仇,拜了一位苗洞的怪人為師,練了一種極其邪門的陰風毒砂掌,掌法固然怪異,掌力更是歹毒,武功平庸者,被他掌風掃著,便會中毒,武功高強著,被他打中,七日之後,也定身亡。沙無忌剛才突出怪招,猝然一擊,自以為必會劈中,哪知雲蕾雖然不識這種掌法,但論到本身的真實功夫,卻遠在沙無忌之上,尤其身法的輕靈,更非沙無忌可比,故此在危急之中,仍能隨機應變,避了開去,而且還了一劍。 沙無忌中了一劍,幸未刺穿骨頭,但亦甚為疼痛,氣得哇哇大叫,雙掌一錯,又再撲上。雲蕾經了一招,份外小心,展開穿花繞樹的身法,與他遊鬥,霎忽之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雲蕾的人影,沙無忌連她的衣裳也沾不著,約鬥了二十多招,雲蕾劍勢越發催緊,沙無忌情知不敵,但又不甘敗下,拼著兩敗俱傷,突在劍光之中撲進,一招「斜劈華山」,拼著犧牲了一條臂膊,也要將毒掌印在雲蕾面上,雲蕾何等機靈,霍地一個「鳳點頭」,青冥寶劍反手一撩,疾起而迎,沙無忌的那條臂膊,看看就要被她硬生生地卸下。 忽地一人從旁躍出,左手一拉,右手一抓,同時之間,既把沙無忌拉退,又攻向雲蕾的脈門,這人長相甚怪,身軀瘦長,有如一條竹篙,十指長爪,烏黑發亮,陰惻惻的笑道:「石莊主的愛婿果然是不凡,待我來領教數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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