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萍蹤俠影錄 | 上頁 下頁
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4)


  張丹楓笑道:「你們要馬,就送與你們吧,只是怕你們駕馭不了!」照夜獅子馬四蹄亂踢,片刻之間,將那些蒙古兵都踢得人仰馬翻,一個蒙古軍官欺負雲蕾是個女子,上前捉她,雲蕾衣袖一揮,立刻將他摔了一個筋斗,張丹楓喝道:「你們若敢逞兇,請看此馬!」信手一掌,輕輕拍出,用的卻是大力金剛手的重手法,只一掌就把蒙古軍官的坐騎打得馬腦開花,倒斃地上。

  那些蒙古兵給張丹楓這一手嚇得魂飛魄散,掌斃奔馬,少說也有千斤氣力,馬猶如此,人何以堪?一個個呆若木雞,雲蕾怒氣稍消,見他們這副又驚又怕的神氣,不覺噗嗤一笑,道:「你們還不快滾,想找死麼?」那群蒙古兵發一聲喊,各各跳上坐騎,沒命奔逃,只可憐那個軍官丟了坐騎,穿著一雙羊皮馬鞋,跌跌撞撞地跑得十分狼狽。

  那年老牧民上前拜謝。張丹楓問道:「他們說甚麼太師的命令,究竟是何命令?」那牧民道:「太師(也先)回國之後,就下了一道命令,說是今冬一律不准遷移,等抽了新兵之後,才准到南邊牧馬。許多小夥子都給拉去當兵了。我年紀已老,只有一個兒子和這個小妞妞(女兒),若然他被抽去當兵,我和女兒可就沒法活啦,因此,才悄悄逃出來,若被查到,就當是早已南遷,還沒有知道命令。誰知他們根本不容分辯,就要搶我的女兒。」張丹楓心道:「也先如此著急抽兵,只怕就要舉事,篡奪瓦剌國君的皇位了。」掛念自己父親的安全,無暇多問,便想告辭。只見雲蕾拉著那個少女的手,忽然問道:「你們是哪裡的人?你叫甚麼名字?」眼光中顯出歡欣與奇異的神情。

  那少女道:「我們是愕羅部落的人,本來是住在唐古喇山南面峽谷的,我名叫姬芝羅——」雲蕾介面道:「姬芝羅.安美!安美姐姐,你好呀!」那少女給雲蕾一口說出她的名字,怔了一怔,看看雲蕾面孔,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一般,卻又思索不起。張丹楓也好生奇怪,只聽得雲蕾聲音顫抖,急聲問首:「那位安芝羅.密雲老大娘還在那裡嗎?」那少女道:「你是問那位嫁與漢人的老大娘?」雲蕾道:「正是。」那少女「啊呀」一聲,叫道:「你是雲,雲——」雲蕾道:「我就是雲蕾,你記得嗎,小時候,我們時時到峽谷去看他們放羊?」

  雲蕾是七歲之時離開蒙古的,小時候的事情還依稀記得,這少女是她童年時候的朋友,她問的那位安芝羅.密雲老大娘正是她的母親。雲蕾的父親雲澄在蒙古埋名隱性之時,娶了胡女為妻,正是和那少女同一部落的人,雲澄離開蒙古之時,怕走漏風聲,連妻子也沒有告訴。

  那少女見了兒時的遊伴,已成為一位身手非凡的女俠,心中自是歡喜無限,但聽得雲蕾問起母親,神氣倏又轉為哀傷。那老人替女兒答道:「你們那年突然失蹤,你母親日哭夜哭,哭得眼睛都壞了,看東西模糊一片,酋長可憐她,就叫她去幫飼馬,現在大約還在酋長家裡。酋長還因此說漢人都是靠不住的,宣佈從此不准與漢人通婚。」雲蕾聽了,嚎啕大哭,張丹楓道:「小兄弟,待我們的事情辦妥之後,立刻去找你的母親。好在伯母尚在人間,如今又知道了她的確訊,這是不幸中之幸呀,還哭甚麼呢?」雲蕾睨了張丹楓一眼,悲憤之意,溢於詞表,但還是聽張丹楓所勸,拭了眼淚,跨馬登程。

  張丹楓悶悶不樂,很為雲蕾母親的遭遇難過,尤其在想到雲蕾母親之所以至此,追究原因,歸根到底,還是由於自己父親的錯誤造成,心中更是自咎不安,只有暗中發誓,將來定要設法替父親贖罪。

  一路北行,蒙古兵越來越多遇到,幸在二人馬快,一見就繞路而行,蒙古兵就是想盤問也追不上。兩日之後,到了瓦剌的京都,張丹楓與雲蕾早換了當地牧民的衣裳,當作是進京城來買東西過冬的。

  張、雲二人在一間中等客店住下,把馬匹安頓好後,然後出門,張家相府靠近皇城,前面是十字大街,平時車水馬龍,十分熱鬧,這日卻是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張丹楓一踏上這條街,就感到一種異樣的氣氛,心中暗知不妙。本來穿過大街,就可望見相府,張丹楓臨時變計,攜了雲蕾,從一條小巷繞去,躲在街角一處,只見巍峨的相府之前,有許多衛兵巡邏,而且這些衛兵的面孔,張丹楓一個也認不得,分明不是自己府中的武士。

  張丹楓扯了雲蕾一下,急忙悄悄溜走,轉過幾條街,找到一間小小的酒店,張丹楓道:「咱們先祭了五臟廟再說。」進入酒家,要了一斤鹵牛肉,又要兩斤蒙古最名貴的酒——香草紅莓酒,鹵牛肉是蒙古最尋常的食物,那小酒家自然備有,香草紅莓酒卻沒有,張丹楓取出一錠大銀,叫酒保到附近的酒鋪去買。

  那酒保見這兩個「牧人」出手豪闊,甚是驚異,買回來時,那酒保將酒捧上,正要伸手到腰封裡取銀子,口中說道:「一斤香草紅莓酒要一兩四錢銀子,兩斤是,是——」張丹楓一擺手道:「不必找了,剩下的錢都賞給你。」那錠大銀,足值十兩,兩斤香草紅莓酒價值不過二兩八錢,張丹楓這一賞便是七兩二錢,那酒保自是歡喜無限,謝了又謝。店中並無其他客人,酒保更是一直站在張丹楓的旁邊侍候。

  張丹楓飲了幾杯,裝做漫不經心地問道:「前面那條大街那間大屋是誰的?」酒保道:「客官不知道嗎?那是右丞相張宗周的相府。」張丹楓道:「啊,怪不得那麼大的氣派。相府前面有那麼多的衛兵,行人都不敢經過,在那條街做生意的豈不倒楣?」酒保小聲說道:「以前沒那麼多衛兵的,聽說這些衛兵都是太師派去的。」張丹楓道:「是嗎?是不是張丞相得罪了太師,所乙太師把他的相邸占了?」

  酒保搖搖頭道:「這,我們可不知道。但是每天還見相府的下人在衛兵看管下出街市買菜,聽說丞相還在府中。」張丹楓道:「你的消息倒靈。」那酒保得了賞錢,又給張丹楓一贊,又道:「我們與相府雖隔著一條大街,也算得是鄰近的街坊,張丞相每天上早朝時,都要從我們這兒經過的,這幾天卻沒見他上朝。張丞相最歡喜吃羊肝,這幾天還是照樣的買。」張丹楓心中稍寬,想道:「原來父親是給也先軟禁了,他既不敢下手殺害,卻軟禁我父親作甚?」

  消息探明之後,張、雲二人回到旅店,張丹楓道:「小兄弟,你到隔鄰的旅店去另開一間房子,晚上若沒有事情發生,我再去找你同到相府一探。」雲蕾道:「何故要如此佈置?」張丹楓道:「有備無患,你聽我的話便是。」雲蕾道:「既然如此,依你便是。今晚我等你來。可是你的家中我是不去的!」張丹楓知她中心尚有芥蒂,一笑道:「也好,那就以後再說。我再求你一件事,你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偷偷在各處牆腳刻上這些記號。」將師門約會的暗號說與雲蕾,叫她依言行事。

  吃過晚飯,已是日落黃昏,張丹楓正想去找雲蕾,店小二忽進來報導:「有官人來訪貴客。」張丹楓凜然一驚,只見房門開處,一個蒙古軍官走了進來,正是也先帳下的第一名武士額吉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