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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3)


  謝、葉二人所使的劍法與張、雲二人适才所用的一模一樣,但功力不同,威力又強了幾倍,那老婆婆道:「今日才見識玄機逸士的真正武功。」竹劍一抖,頓時只見紫竹林中,四面八方都是那老婆婆的身形,白髮飄拂,衣袖揮舞,竹葉飄落,配上竹劍的神奇招數,威力也煞是驚人!謝天華不慌不忙,雙足釘牢地面,將師傅劍法,一一使開,葉盈盈也學他的樣子,把百變玄機劍法,使得風雨不透,雙劍夭矯,有如玉龍相鬥,任那老婆婆的身形如何飄忽,功力如何深沉,卻總被雙劍攔住,不能進到離二人八尺之內。

  張丹楓與雲蕾看得目眩神迷,越發領悟雙劍合璧妙用。兩方廝拼了約有五十招,忽聽得謝天華叫道:「請恕小輩冒犯了。」身形疾起,有如大雁,葉盈盈也一個盤旋,飛身反手一削,雙劍出手驟攻,只聽得裂帛之聲與破竹之聲同時發出,那老婆婆的竹劍被削為四片,兩邊的衣袖也都給割了一截!

  謝天華與葉盈盈同時收劍,連道:「得罪。」那老婆婆棄了竹劍,頹然說道:「我留不住你們,你們走吧。」她在紫竹林中虔修了幾十年,自以為可以與玄機逸士一比,哪知道還是敗在玄機逸士徒弟的手下。

  四人走出竹林,飛天龍女葉盈盈道:「這個老婆婆的武功,確是遠非我等所及,我看當今之世,除了咱們的師父與上官天野這個老魔頭之外,恐怕就要數到她了。」雲蕾插口說道:「若然他們較量起來,那才好看呢。」謝天華笑道:「也許他們早已較量過了,只是你我生得太遲,沒福得見罷了。」葉盈盈道:「我看她與咱們師父必有淵源,三哥,聽你的口氣,你好像知道她的來歷。」

  謝天華道:「咱們這派知道她的來歷的,除了師父之外,恐怕只有大師兄。我隱約聽大師兄說過,說是師父與上官天野的仇怨,不單只是為了爭武林的盟主,其中還牽涉了一位本領極高的奇女子,當時我便問其詳,大師兄卻不肯說師父的往事。」葉盈盈道:「大師兄呢?」謝天華道:「我多年沒見著他。聽說你們對我頗有誤會?」葉盈盈道:「正是,你在瓦剌十年,到底是幹些甚麼事情,怎麼會投到張宗周的門下?」

  謝天華笑了一笑,道:「丹楓,我給你引見。四妹,他便是張宗周的兒子,也是我在瓦剌所收的徒弟。」葉盈盈好生驚訝,道:「你收得好徒弟,怪不得他剛才與雲蕾雙劍合璧,在五十招之內。居然能與那老婆婆打成平手。」心中甚是疑惑:難道謝天華就只要收一個好徒弟,而不惜屈身投到張宗周的門下?

  謝天華道:「此事說來話來,咱們先去找二師兄吧。」四人到了山腳,雲蕾與師傅同乘于謙所贈的大內良馬,張丹楓與師父乘照夜獅子馬,不消半個時辰,已跑到雁門關外的原來約會之處,一路都不見潮音和尚的蹤跡,葉盈盈奇道:「二師兄到哪裡去了?」謝天華道:「咱們馬快,走遍這雁門關外方圓百里之地,總可以找得著他。」

  張丹楓道:「那麼咱們便分頭去找吧。」謝天華道:「不必你們一起,瓦剌國中,醞釀巨變,你父親也許會有危險,我若不是為了二師兄之約,今天還不會來呢。你和雲蕾快馬加鞭,先入瓦剌吧。」張丹楓急道:「甚麼危險?」謝天華道:「也先已懷疑你父親有異心。他退兵回國之後,對篡位之事,圖謀更急,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怕在旦夕之間,就要舉事了。」

  張丹楓聽了師父的話,似乎自己的父親已改變初衷,願意暗助明朝,正是既喜且憂,當下也無暇再問,立刻向師父告辭,與雲蕾策馬而去。謝天華看著他們的背影,微微笑道:「他們比我們幸運多了。」飛天龍女不禁面上飛紅,張丹楓與雲蕾看來正是她與謝天華的影子。

  按下謝天華與葉盈盈不表。且說張、雲二人快馬疾馳,深入瓦剌,七日之後,已馳騁在珠穆沁旗草原之上,穿過這個草原,再走二百餘裡,就可以到瓦剌的京城了。張丹楓與雲蕾的坐騎,都是日行五百里以上的寶馬,張丹楓心情稍稍舒展,笑道:「還有兩日,就可以到了。」從馬鞍上解下一個葫蘆,葫蘆中有路上所沽的馬奶酒,道:「許久沒有嘗到這種酒的滋味了,小兄弟,你也喝一點嗎?」

  張丹楓數代在瓦剌居住,對瓦剌的山川物產,自有一股濃厚的感情,馬奶酒雖然遠遠不如中國的名酒,他卻喝得津津有味。雲蕾搖搖頭道:「我不喝,我怕這馬奶酒的酸味。」張丹楓拔開塞子,把葫蘆中的馬奶酒傾入口山,放聲歌道:「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小兄弟,這幾句詩寫塞外風光寫得真好,你看這可不正是我們眼前的景致嗎?」

  雲蕾笑道:「你看雪片紛飛,雪意正濃,現在已是塞外深冬,雪海難行,比輪台九月更寒冷得多了,你還是快快趕路吧。」草原上黃沙彌漫,雪凝如海,遠遠望去,一片肅殺蕭條的景象,張丹楓道:「冬天已深,那春天也就不會遠了。」又咕嚕的喝了幾大口酒,繼續高歌唐詩人岑參的這首《西征》詩道:「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呀,小兄弟,咱們雖不是漢家大將,但此行的重要,也不亞于大將出師呢。」一葫蘆的馬奶酒給他喝得涓滴無存,酒意越發飛上眉梢。雲蕾取笑道:「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你不為名士,卻為俠士,豈不可惜?」

  張丹楓大笑道:「名士值多少錢一斤?俠士也不必存心去做。我但願隨著自己的心意行事,不必在臨死之時,留有遺憾,那便不算虛度此生了。」話語中隱指他與雲蕾的婚事,應該順其自然,不應為了他人而違背自己的心意。雲蕾聽了,默然不語。張丹楓道:「小兄弟,你在想甚麼呀?」雲蕾強笑道:「我在想,我在想——呀,為何我們行了多日,路上總碰不見南下避冬的牧民。岑參的詩說:金山西見煙塵飛,咱們卻只是但見塵飛,不見煙飛呢!」

  蒙古地方,每到冬天,常有牧民南下避冬,兼做生意,採辦日常用物,到開春之後,回去販賣。這幾日來,張丹楓也好生奇怪,何以不見牧民的馬群。正說話間,忽聽得有駝鈴聲響,張丹楓笑道:「你瞧,這豈不是南下的牧民來了?」遠遠望去,只見一匹駱駝,幾騎馬匹,雲蕾道:「看來也只是一家南遷的牧民。往年他們總是結集成群的。」張丹楓道:「你看,後面還有人——咦,不是牧人,是蒙古兵!」

  前面沙塵滾滾,約有十幾騎蒙古兵快馬追來,不一刻就追上那幾個牧民,拉拉扯扯,霎時間只聽得男子的叫聲與女子的哭聲響成一片,雲蕾道:「呀,是拉夫,怎麼連女子也搶?哼。咱們見了,可不能不理!」說得十分氣憤,張丹楓有了幾分酒意,道:「好,咱們把那群蒙古兵都殺了,將馬匹送給牧民。」雲蕾道:「不,不,不准你殺一個人,將那群蒙古兵驅散也就算了。」張丹楓知道雲蕾心慈,原是故意和她說笑,當下笑道:「好,依你就是。」

  兩人飛馬上前,只見幾個蒙古兵正在搶一個少女,另外幾個用弓箭指著兩個牧民,大聲罵道:「你們為何不聽太師的命令,私自遷移?」那兩個牧民一老一少,老的道:「我們隨你們回去吧,我的女兒,你可不能搶走!」那些蒙古兵喝道:「你們違背了太師命令,全家都要處罰。」雲蕾大怒,拍馬上前 。

  那些蒙古兵叫道:「咦,這兩匹馬可真不錯,還是兩個漢人呢!」一擁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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