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萍踪俠影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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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亮道:「說出來好令將軍歡喜,這裏面關的,一個是今年特科的武狀元雲重,以前是御林軍的統領,將軍上次來京,想必也見過他,他在御林軍中的地位,如今僅僅在張風府之下,這可不是重要的人物嗎?另一位是個女的,聽說是江蘇來的甚麼義軍女將,哈,這個女的長得還真是漂亮呢!我本來要等他們餓了幾天,再將他們縳到大營呈獻的,將軍來得正好,這兩人就任由將軍處置了。」 澹臺滅明「咦」一了聲,道:「是江蘇來的女子?哦,她姓什麼?」 路明道:「我們尚無暇審問她,將軍看了,若然歡喜,留她下來,我們絕不在太師面前,透露半句。」 太師指的乃是也先,路明、路亮竟然把澹臺鏡明當作禮物,獻給她的哥哥,澹臺鏡明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只聽得澹臺滅明說道:「好,你把他們放出來,讓我看看吧。」 猛然間,那屋子又是一陣旋轉,鋼窗一齊開啟,雲重眼睛一亮,重見天光,房門也「呀」的一聲開了。但見澹臺滅明面似寒霜,凜然問道:「就是他們嗎?」 路明道:「是,將軍就是他們。呀,將軍,可有什麼不對嗎?」 話猶未了,只聽得「轟」的一聲,澹臺滅明出手如電,將路明、路亮,一手一個倒提起來,把兩兄弟對頭一撞,腦漿迸流,顯見不能活了。 澹臺鏡明喜極而泣,一躍上前,抱著澹臺滅明道:「哥哥。」 澹臺滅明道:「呀,你受了箭傷,讓我看,哦,還好,不礙事的。你這次路途辛苦,又經險難,剛才又中了路家兄弟的圈套,想必嚇壞你了。不過,少年之人,多經險難,歷練歷練也好。」 雲重站在一邊,怔怔地看著澹臺滅明,說不出話。澹臺滅明道:「雲重兄,真是機緣湊巧,咱們又會面了。這次你不必再和我拼鬥了。」 笑了一笑,問道:「你這次到蘇州,可見到了張丹楓麼?」 雲重道:「見著了。」 澹臺滅明道:「你們兩家的仇恨和解了?」 雲重默默不答,澹臺鏡明搖了搖頭。澹臺滅明道:「這是你們家事,我是外人,不便多管。只是我托你幾句話,你這次入京,見到張丹楓,可叫他寬心,現在北京之圍已解,瓦剌大軍,不日之內,恐怕也要班師回國了。」 澹臺鏡明喜道:「啊,真的?哥哥,這是也先告訴你的麼?」 澹臺滅明道:「他才不會親口告訴我呢。只是看這形勢,也非退兵不可。我本來是奉他之命,在雁門關留守的,他怕明朝的各路義軍齊集,斷他的後路,叫我將雁門關的兵,分了一半,趕來接應他。我暗中通知了金刀寨主,叫他們在我起程之日,暗襲雁門關,前日接到消息,說是雁門關的瓦剌守兵和巡邏關外的流動騎兵,給金刀寨主奇兵突襲,傷亡了一大半,也先絕對想不到是我從中給他搗亂,只道是因我走後,雁門關兵力分薄,所以才有此敗。這件事很令軍心震動,加之瓦剌國內,情形也不安穩。我看他不出半月,必然退兵。」 雲重聽得呆了,他想也想不到澹臺滅明會如此這般,暗助明朝。澹臺鏡明問道:「咱們的主公現下如何?」 澹臺鏡明口中的「主公」,指的乃是張丹楓的父親張宗周,雲重聽他們提起仇人的名字,心中又是一怔。澹臺滅明苦笑一聲,說道:「主公日來甚是苦惱,他既念念不忘收復大周的江山,但又不願瓦剌占了中華,是以心中矛盾。我也勸解不來。」 澹臺滅明一看日影,道:「我奉也先之命來取路明、路亮回去,而今只好報道他被仇家殺了。時候不早,我該走啦。」 說罷出了路家,他帶來的衛士都在門外巡邏,自然也和他一同去了。 雲重與澹臺鏡明待胡兵走後,急急跨馬上京,北京之圍已解,周圍數十里內已無敵踪,兩人走了三十多里,便遇見明兵,引入京都,與張丹楓、雲蕾相見,雲蕾自是喜出望外。雲重經此一役,對張丹楓的仇恨,又減了幾分,當下各道經過,不必細表。 義軍陸續入京,于謙將張士誠的寶藏換了銀子,撥了軍餉,又有詳細的軍用地圖,士氣大振,接連打了幾場勝仗,半月之後,瓦剌大軍果然退出雁門關外。 一日,于謙將張丹楓與雲蕾喚到住所,道:「有件事情,甚是艱險,賢侄可願做麼?」 張丹楓道:「大人有所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于謙沉吟半晌,道:「昨夜我寫了一首詩,你先看看。」 張丹楓展開詩箋,只見上面寫的一首七律,詩道:「露布星馳上玉京,三邊寇虜一時平,人間玉石銘勛業,天上銀河洗甲兵。熊虎有勞咸進秩,犬羊無計可偷生,從今海宇風塵靜,廟算應知出聖明。」 「露布」是指古時告捷的文書。「熊虎」是指建有戰功的將士。它的大意是說,現在打了勝仗有功的將士都獲得提升,賣國的奸賊則無法苟活了,但願從此邊境寧靜,少動干戈。張丹楓看了,早知其意,吟道:「人間玉石銘勛業,天上銀河先甲兵。詩好,詩人的胸襟更不可及。大人之意可是想與瓦剌謀和麼?」 于謙道:「正是,天下無不息之干戈,如今咱們打了勝仗,與他談和,並無屈辱,太上皇(指英宗祁鎮)蒙塵異國,咱們總該設法接他回來。」 張丹楓心頭一震,想道:「原來他是欲把被囚的皇帝救回來。但如今已另立新君,太上皇回來,只恐對于謙難以諒解,那時豈不是累他受禍?」 只聽得于謙說道:「堅侄,我意已決,無可動搖。個人的成敗榮辱算不了甚麼,天朝的一國之君,總不能長作敵人俘虜。你們先為我去探聽消息,然後我再派遣正式的使節,前往議和,迎接太上皇回來。再者,也先野心非小,只恐他小敗之後,又來第二次進侵,賢侄此去,可以策動尊大人與阿剌知院等給他掣肘,也是奇功一件。」 張丹楓想了一想,慨然說道:「好,我明日便去,本來我不願再回瓦剌,但為了此事,就是刀鋸當前,也當去了。只是我一人去麼?」 于謙道:「我已與雲重說好,讓雲蕾與你一同去。聽說你們雙劍合璧,所向無敵,是麼?」 張丹楓道:「那不過是沒碰著高手罷了。不過,有她同行,總好一點,可以應付較強的敵人,那也是事實。」 于謙微微一笑,笑中大有深意。 第二日張、雲二人告別眾人,一同離京,這次萬里同行,心情更是舒暢。張丹楓路上笑道:「小兄弟,上次從江蘇進京時,你曾說過旅程苦短,如今前往瓦剌,旅程可長得多了。」 雲蕾微微一笑,道:「也有走盡的一天。」 張丹楓一笑吟道:「人間不少坎坷路,冒雪沖寒上旅程。咱們這一生該走多少坎坷的道路,哪有走完之日!」 雲蕾心神動蕩,知他是想求自己做他一生的伴侶,心中自是感激他的痴情一片,但想起哥哥的吩咐,卻又不禁默然,只好假作不懂他的用意,微笑說道:「酸秀才,不要再吟詩啦,再不趕路,再耽擱一些時日,那麼只恐未到關外,就已大雪紛飛,那時才真是冒雪沖寒哩!」 兩人一路談談笑笑,倒不寂寞,只是每逢張丹楓談到兩人之事,雲蕾總是避了開去。這日到了陽曲,大兵之後,城中的店鋪,半數尚未開門,但張丹楓初遇雲蕾的那間酒樓,卻是酒旗招展。張丹楓笑道:「小兄弟,你還記得這間酒樓嗎?」 雲蕾道:「我一生也忘不了!」 張丹楓喜道:「啊,小兄弟!真難得你我心意如一——」 雲蕾截著說道:「甚麼心意如一,我忘不了你在這酒樓上偷我的錢,弄得我幾乎當場出醜!」 張丹楓笑道:「好啦,咱們不要鬥嘴,重臨舊地,前事難忘,咱們該上去痛飲幾杯。小兄弟,你放心,這回我請客,不再說你吃白食啦!」 雲蕾聽他提起舊事,不覺回眸一笑,道:「你若敢再施空空妙手,看我不打折你的骨頭。」 兩人將馬繫好,互相調笑,步上酒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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